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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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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了头,默默想了片刻,道:“你以后有机会就到王记米铺去,传我一句话过去:让他们随时侯命吧!” 夕姑姑哑了嗓子道:“公主,你……你打算离开秦王府么?” 我黯然一笑,道:“夕姑姑,你认为,这里还能给我幸福快乐的生活么?” 夕姑姑摇了摇头,抓过我日渐粗糙的手,失声哭道:“公主,公主,你的确不该过这样的日子!娘娘在天上看见,一定会心疼,心疼地哭啊!亦辰那孩子,糊涂,糊涂啊……” 我有几分木然地走到门边,望向正房的方向。 在那里,曾经遗落了我多少的梦想和欢笑! 而今,安亦辰还会不会偶尔到正房坐坐,想一想,他也曾在那里住过,笑过,快乐过? 我曾经是多么地留恋他温暖的怀抱,开怀的笑容,甚至是俊美的容貌,温雅的气度! 将喉间哽住的一团硬生生吞下去,我跟夕姑姑说道:“如果安亦辰能放过孩子,让我平安将他生下来,我不会走。” 我靠住门棂,轻轻说道:“留下来,我还能保存一份幸福的梦想。” 梦想有一日,安亦辰走到门前,看到酷肖他的孩子正在我身畔呢喃学语,会含泪带笑走进来,将他抱住,再拥住我,让他温暖清醇伴着龙涎香味道的气息包围住我,温柔唤一声:栖情! 我到底不肯,彻底地死心。 夕姑姑果然找机会出了府,将我的口信传了出去。她也是经过风浪的,现在一心想帮我,自然知道怎么掩藏自己的行迹。 回来时她带回了一盒熏香。 自从搬入青衿馆,我没有再用过任何香料。既然分不清香料中会不会伤害到胎儿的材料,我索性就一种香料也不用,横竖我孤身一人,再也不必为谁妍媚,为谁芬芳。 “这香料很特殊,据说能吸引方圆十里内一种叫什么闻香蛊的小飞虫。我们想出去时,只需点了这种香料,小飞虫会就躁动不安,他们发现了,就能来救我们走。据说那种小飞虫还会带路直接找到我们呢,有些神乎其神,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莫非黑赫人懂这些?”夕姑姑盯着那方小小的琉璃盒,惊异不止。 闻香蛊? 一听便知属巫蛊一道了。黑赫地处极北,物产并不丰富,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年,都不曾听说过有人会用蛊。 倒是自古来巫医不分家,懂医术的,往往也会懂巫蛊之术。 心里猛地想起一人来,转而苦笑。那日我在江畔那么明白地拒绝了他,他拖着病躯,自然必须尽快回越州调养;以目前越晋双方的僵持状态,就是他想护我,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何况外界的消息,顶多是我和秦王失和而已,绝不会更糟的消息传开,谁又知道,我已经沦落至此,不得不举步维艰保护自己的孩儿呢? 想来,林翌等人必定认识些江湖异人,弄来这等奇异之物来帮我了。 当被迫到无路可走时,不妨就走这一步吧! 只是秦王府处于瑞都要地,守卫森严,我这小小的院落,更有守卫重重把守,一旦有所动静,调动上千上万的军队,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凭了林翌等寥寥的人手,即便有黑赫的相助,又有几分把握可助我顺利脱逃? 说不准,白白牵累了这些忠心部属了。 “先收起来吧,或者,我们并用不着……”揉着太阳穴,我疲乏得不想再想下去。 唯愿,安亦辰得了新人,得了他“自己”的骨肉,能将我彻底地忘却,能不再想着算计我的孩子,让我以后有孩子伴着,我便不算孤独,也不算白白地活过这一世了。——哪怕从此没有了半分自由,哪怕粗衣布服事必躬亲地艰难过上一世,哪怕从此断绝希望断绝光明默默无声地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终老一生…… 转眼是六月的下旬,我已感觉得出偶然的胎动,渐渐又涌起了当年曾经有过的属于母亲的快乐。 而幸运的是,我虽然没有吃任何保胎的药,身体却还算是扎实,远胜当时用药养着却一直病恹恹无精打采的状态。 或者,这是因为我在任何人眼里看来,都已无法构成威胁了吧? 而安亦辰……不知有没有对我卧病至今却没有落胎消息传来感到惊讶?也可能,他已忘了还有个我,在秦王府的某个角落里怀着个“小畜生”吧? 抚着日渐沉重的身子,我的心情却放松了许多,至晚间也常出来走走,只见那繁星满天,银汉迢迢,院中仅余的数棵大花紫薇,依旧嫣然地开着,白日的暑气似都给那花枝摇散了般,不觉心思沉静,伸手摘了一小捧花嗅了嗅,遂叫夕姑姑把我那把九霄环佩琴抱出来,置于院间小案,轻轻拨弦,感受那久违的清越松透,直沁肺腑。 去年除夕,我守侯安亦辰时,曾弹过一支寄托相思的曲儿,叫自安夏归来的安亦辰听了心荡神驰,温柔如一江春水,几要将人溶化。而如今,相思已太奢侈,连当日的爱情也成了生活中最苍白可笑的点缀。 不想再诉所谓相思,信手而弹时,却是一曲《踏莎行》: “杨柳回塘, 鸳鸯别浦, 绿萍涨断莲舟路。 断无蜂蝶慕幽香, 红衣脱尽芳心苦。 返照迎潮, 行云带雨, 依依似与骚人语。 当年不肯嫁春风, 无端却被秋风误。” [注:出自北宋·贺铸《踏莎行》]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待我弹完,将最后一句自念一遍,不由窘然苦笑。 不知怎生又会弹起这样的词来。莫不是我的内心深处,已开始后悔当日江畔的选择了么? 若我当日选择了随宇文清离去,不知现在又该生活得如何。若不是宇文昭,他本该是我最合适的良人吧? “宇文清……”我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望着黝黑天穹无数泪滴般的星子,轻轻地笑,喉咙间的哽塞随着笑声吞吐而出。 他离我越来越远,安亦辰离我也越来越远,我于他们,他们于我,都只是那抬头可见伸手不可及的星子而已,有着叫人迷醉的清淡光辉,却如泡沫,如幻影,在越黝暗的夜里,越显得幽冷。 “谁?谁在外面?”我正仰头呆呆看着天空,由着泪水渐渐滴落时,忽听到夕姑姑高声喝道。 我一惊,忙擦了泪问道:“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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