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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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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队!准备应战!"人群中,忽然传来杜子瑞的大声高呼,"让开一条路,放所有难民离开!" 我们怔了怔,赶忙向前跑去。 直到冲出老远,将大片的厮杀声抛诸脑后,我才敢回过头去,望着火把明灿处明灭的人影。 兵刃交击和呼喝喊杀声正源源不绝传来,更不知明日此时,回雁关会增加多少客死异乡的冤魂。 我只是不明白,以杜子瑞所带的人马,要想把难民一网打尽,杀个鸡犬不留并不是难事,为何直到最后,他宁可将所有人都放了,都没有下那个格杀令?难道他接到了谁的命令,想要留我们活口吗? 一时也想不了太多,眼看我们越走越远,母亲已被颜远风负在背上,我也觉得脚上已磨出泡来,疼痛不已,几乎迈不开步来。侍卫们有的死了,有的冲散了,跟在我们身后的,仅剩了两人而已,此时见我疲乏,一左一右挽住我,半扶半抱着向前踉跄着。 我认识这仅剩的两名年轻侍卫,一名姓丁,一名姓武,这二人在当日出宫途中曾被安亦辰的追兵斩杀成重伤,后来他们养好了伤,居然千里迢迢又赶到异族他乡的黑赫去与我们会合。 当下我见二人忧心忡忡,勉强笑道:"小丁,小武,瞧,我们这不是冲出来了吗?没想到宇文氏也能帮我们这个忙啊!" 小丁笑道:"公主说的是,我们越过了这个山头,就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公主,再坚持一会儿。" 我咬牙道:"我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恨恨地又回头向后望了一眼,道:"安世远!安亦辰!哼,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让他们尝尝被人追杀得无处可逃的滋味。" 会有那么一天吗?我凭什么去报仇?凭我这个早已是虚有其名的公主身份?还是凭早已坍塌的大燕王朝? 漫天悲怆,如同此时肆虐的寒风,铺天盖地包围着我,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武沉默片刻,道:"安氏已和回雁关打了好多天了,宇文氏应该知道皇上被安氏带走的消息了吧?为什么不派人追击安亦渊,却派人到这已是空城的回雁关来?" 这时前方走着的颜远风顿住了脚步,冷然答道:"要么,是宇文颉得到的消息慢,还不知安氏已将陛下带走;要么,是宇文颉得到的消息快,知道太后、公主都已到了回雁关。" 我悚然道:"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颜远风望着漆黑苍穹,眸子也如夜色般深黑,"以方才那些兵力来看,安氏,宇文氏,应该都是冲着太后和公主来的。" 这时伏在颜远风背上的母亲已凄然道:"所谓大燕太后,大燕公主,如今还拥有什么?他们苦苦相逼,又能得到什么?" 是啊,大燕王朝都已覆灭,那个名义上尊君羽为帝的江南小朝廷,谁不知道它是掌控在宇文昭手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和母亲,算得了什么? 颜远风迟疑道:"或许,宇文颉追击我们,是宇文昭的意思。" 母亲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 宇文昭要的,是作为女人的萧婉意,而不是作为大燕太后的萧婉意。 颜远风感觉出母亲的震颤,立刻转开话题,提起了另一件事,"公主,当年安亦辰困在皇宫中,你让我暗中派人通知安氏部属当晚救人,我并没有露面。我只找到了安氏几名主要首领的落脚处,然后用飞刀射了张纸条给他们。" 他温和地望着我,眸光里含了少有的宠溺微笑,柔声道:"我没有落款,但在纸条的最后,画了一串葡萄,共十四颗。因为我当时正好想起你小时候和我要葡萄吃的情形。十四颗葡萄,是要告诉安亦辰,救他的人,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 御花园的东南角,有好多架葡萄。而我喜欢吃新鲜的,所以小时候,曾经好多次我让颜远风牵着我去看葡萄,让他摘了一大捧放在我的手心。 那时,阳光总是很好,和母亲的微笑一般温暖。而颜远风的神情,也只在那一瞬是放松而愉悦的,眼神清澈到看不见一丝杂质。 葡萄是我童年时最美好的回忆,但是颜远风画的十四颗葡萄…… 我冷笑道:"颜叔叔,我很后悔。我当日,根本不该对这人存了妇人之仁。" 颜远风沉默片刻,道:"罢了,公主。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真有一天被安亦辰迫到无路可逃,你不妨说出十四颗葡萄的事。虽说敌我势不两立,但单就个人品行来看,这个安亦辰,也算是好的了,绝不至于以怨报德。" "他算是好的?"我气得头晕,叫道,"颜叔叔,你这几天被安家的人追得快疯了吧?" "栖情!"母亲呵斥我,叫道,"不许这么对你颜叔叔说话!" "没什么。这个安亦辰,的确让我们吃足了苦头。"颜远风柔声说着,将母亲背得更稳妥些,扎扎实实地沿了山路向前走去。 母亲轻叹道:"这件事,我竟不知道……栖情,为这也吃了许多苦吧?" 我想了想,倒也想不出这件事让我吃了什么苦,倒是安亦辰显然对我几度将他逼上绝路之事耿耿于怀。 最可惜的是,虽然我几度把他逼上绝路,终究还是放了他一条生路。 山路陡峭,蜿蜒伸向前方,不知何时是尽头。 但过了这座山,应该就有村落了。乱世之中,遍地灾民,我们几个衣衫褴褛,满头满脸的灰尘污浊,早该看不出什么富贵之相了。如果摆脱了安氏和宇文氏的追杀,一路有身手高明的颜远风护送,安然返回黑赫,应该没有问题。 日出东方时,我们终于爬到了山顶。 我的脚底钻心地疼痛,估计是水泡全磨破了。这里又没有侍女可以帮我清洁包扎,我便不敢脱了鞋细看了,只是咬了牙忍着,绝不叫一声疼。小丁送来干粮和水,我立刻取来大口吃喝,仔细去品尝冰冷玉米面里那若有若无的清甜,努力不去想这浑身的酸痛疲累。 母亲虽然一路被颜远风背着,却也乏得厉害,无力地倚住一棵老槐,连颜远风送到她口中的干馍都推了开去,显然是不想吃。 她满怀了一家团聚的希望赶到回雁关,却意外发现爱子沦落到了更不堪的境地,甚至连自己也身陷险境,前路茫茫,心中的悲伤郁结,却是不难猜度了。 颜远风让小丁、小武各自休息片刻,自己又到前面好生观察了一番,方才坐下,啃了几口冷馍,忧虑地看了母亲一眼,方才盘膝休息。 我倚在母亲身边坐着,道:"母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不是?一定会好起来的!" 母亲眸中有微弱的火花弹跳了两下,慢慢接过干馍,一口接一口往嘴中塞着。 我松了一口气,和衣躺在草地上,也不管那地上层层浮泛的逼人寒气,便已沉沉入睡。母亲的手小心地抚着我的面庞,和以往一般的细腻光滑,却不若平时的温暖,清凉得如同刚从冰水中捞出。 "娘娘,公主!快走!"睡得正沉时,听到了颜远风惊怒急促的高声叫唤。 我一惊,立刻坐了起来。 母亲和我相拥而卧,身上盖了件颜远风的破旧棉袍子,此时也被惊醒,却撑了半天也没坐起来。我忙去扶她,方才发现她的手心已由沁凉变成滚烫,双颊如火,眼中泛着青黄,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又生病了。 抬头看时,我只见颜远风正带了小丁、小武与人激战,却是扼住了狭窄的山道要塞,生生将一大群人拦在山路之上,不让他们踏前半步。 可是,那一群人足足有三四十人,仅凭他们三个人,能坚持多久? 而且,那些人后面,负手站了一个滚宝蓝边玄色衣袍之人,正是宇文颉!他抬头看到我们,居然笑了笑,"太后娘娘,衔凤公主,久违了!不知这一向可好?" 我们便是再好,遇到他也好不了了。 我顾不得脚底的疼痛和初醒时禁不住寒意而哆嗦的身子,拉起母亲便从另一侧往山下跑。 母亲有些迷茫地回过头,望着颜远风修长的身形,颤声道:"远风,远风……" 颜远风他们以一敌十,当然很难全身而退。可即便我们前去帮忙,除了碍手碍脚,又能做什么? 我拉紧母亲的胳膊,道:"我们先走,我们先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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