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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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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不明白,那个昊则王子是怎么办到的,不管我和白衣憩息在哪一个草坡上,他都能像猎狗一样迅速循迹而至,然后黏在我身边,如痴如醉,--不知是在看我,还是在听音乐。 我问他:"你听得懂吗?" 昊则傻笑道:"好听,好看!" 好听?好看?我向他挥了挥拳头,道:"听不懂看不懂,不许跟在我们后面,听到没有?" 昊则点头,继续傻笑,傻听,傻看。 敢情钦利可汗这唯一的宝贝儿子,看似聪明,其实压根儿是个绣花枕头,纯粹是个白痴啊!我已禁不住为钦利可汗悲哀,同时希望雅情在连生两名小公主后,能尽快生下一个王子来,以免黑赫大小数百个部落,未来都被一个白痴统治着。 而让我郁闷的是,下一次,昊则依旧和狗一样循迹而至,狗一样地跟在我们后面,不远不近,不离不弃。 不知是在第八次,还是第九次,我终于忍不住,在大吼之后挥出了拳头,"别跟着我,听见没有?" 昊则被我打得抱头鼠窜,连连应是,一下跳上马跑了。 我终于吐了口气,仰面躺到如茵草地上,叫道:"这臭小孩,总算走了!讨厌死我了!" 白衣微笑道:"这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子。" "聪明?"我想跳起来反驳他的话,但一对上他那双温润得似乎可以将我整个身体包容起来的明眸,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和昊则一样傻傻地点了点头,有气无力道,"也许吧。" 白衣笑了笑,抬起头来,默默地凝视天际流云,轻轻地叹道:"这个地方真的不错,连时间都快要停止了。其实,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时间快要停止了吗? 我笑了,才不会呢。这一个月,我将白衣约出来了八九次,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只盼每一天的黑夜都能来得慢些,再慢些。 但我当然不会反驳他的话。他是白衣,有一双美好得看透人心的温润眼睛。 下一刻,白衣的眸光,已变成从不曾有过的深邃和忧郁,"不过,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天堂和深渊,果然只在一线之间,我分明觉出了自己狠狠摔落的神魂无着。我几乎是失声叫道:"什么?你……你走?走到哪儿去?" "到有病人的地方去。"白衣笑得坦然,唇角的纹路清晰明净,"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才是对人生一世的不辜负。" 他虽然只比我大了两三岁,可他说的话,却常让我迷糊半天回不过味来。我唯一能抓住的重点,就是他想走了,走到我永远也见不到的地方去。我的神思飘荡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襟袖,叫道:"我不许你走!你不是答应留下来帮我母亲看病的吗?" "夫人的病早就好了!"白衣温和地拍着我的肩,试图安慰我突发的暴躁情绪。 母亲的病的确早已好了。但白衣从未说过要走,我总以为,他自此会留下来守着我们,就如颜远风一样,守上一生一世,无怨无悔。 "那黑赫不也有很多病人吗?"我为留住他找着借口,焦急道,"你可以留在黑赫,做黑赫人的好大夫啊!" 白衣垂下眼睑,傍晚将至时清淡的阳光,在他面庞上映下通透而柔和的阴影。他怅惘地叹息道:"黑赫……这些日子,我的确也看了不少病人。但我想,那兵荒马乱的中原,应该更需要我。" 中原,大燕故土。白衣显然是将那里当做了他的根。 而事实上,我的根,不也在那里吗? "可你说过,毋离,毋离……"我委屈之极,一把一把地狠狠地揪着青草,掉着眼泪,拿当日他送给我的梨花说事,选择性地忘却,其实是我自己说的,毋离,毋离。 白衣并没有反驳,一双纯净的眼睛突然沾上了忧郁,沉沉地望着我,让我顿时什么也做不了,不得不把所有的委屈扔在肚子里发酵胀疼。 "栖情……"他无奈般轻唤着我,拉过我的手,拿出雪白的帕子来,先为我擦了眼泪,又为我一点儿一点儿拭去青草汁。他的手依旧微凉,手心却还是滚烫如火焰般热烈吞吐。 "其实我真不想让你走。"我喃喃地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更强烈地表达自己想留住他的愿望。我实在没法说,这些日子,我一看到他,就很快乐,而看不到时,就只想去找他。他一旦走了,我该到哪里去找他? 白衣执了我已经擦干了的手,抚着指上被叶茎勒出的红痕,低了头,沉默半晌,终于道:"三年后吧。三年后,我来找你。到时,若你还要我留在你身边,我就再也不走了。" "为什么要是三年后呢?"我迷惘地问。现在和三年后,有什么差别吗? "因为你需要长大,而我,也需要想清楚一些事情。"白衣回答,眸光流转之际,有一抹如春水般温柔的色彩,在夕阳下划了一道优雅的曲线,如转瞬即逝的彩虹。 "我已经长大了!"我挺了挺身子。可我的个子,只到他的胸膛。 莫非他太高了?还是我真的太小了? 于是,我又流泪了。 "喂,喂,栖情,你哭什么?白衣欺负你了吗?"一个稚嫩而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一扭头,那被我打跑了的昊则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涎着一张可爱的漂亮脸蛋,急匆匆地跑向我,以英雄救美的姿态,将我护到身后,用马鞭子指向白衣,叫道:"你干吗欺负栖情?" 我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将昊则使劲一推,想让他摔一跤,谁知他只是晃了晃,扭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挠着脑袋,问:"怎么了?" "你滚开!"我气急败坏地吼叫,同时意外地发现,这个小屁孩,平常看来又矮又小,可真的和我站在一起,居然比我高出了半个头! 白衣摇了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去。 马驮着白衣飘飘的少年,云彩般向天边飘去。草地上只剩了我骑来的那匹矮脚小马,侧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青草。 小屁孩的马却没看见,估计是怕被我发现,所以远远地藏了马悄悄地徒步赶了过来。 真是个无聊的小屁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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