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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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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更不太平。 浏王从东发起攻击,而京畿之南又有李双淮举义之事,据说与明州的白甫尉有些牵扯,而西北方向,安世远"清君侧"的口号呼得更响了,并有大举用兵的迹象。摄政王宇文昭四处奔走调兵,连昭阳殿也来得少了。 转眼便是除夕,皇宫中照旧要张灯结彩,热闹一番的,可惜经历了秋天那场宫变,再多的红灯笼也映不出喜庆的心情来。和母亲、弟弟用了晚膳,懒得再堆起笑容去应付谁,我便一头钻入自己金雕玉砌的卧房,早早蒙头而睡。 传说大年三十阴气最重,我有些疑心那晚是不是有很多冤魂回过皇宫,才让我在睡梦中,又见到了许多我不愿再想起的人和事。 冷冷中秋日,银桂飘洒如雪的时节,瑞都城内外,无休止的鼓噪之声…… 父亲被赐白绫时的明黄身影,杨淑妃悬梁时惨淡的面容,二皇姐雪情被宇文颉蹂躏后空洞的眼神…… 昭阳殿外将士们的血流成河,昭阳殿内母亲的凄楚无助…… 自然还有颜远风,从小到大不断出现在梦境中的颜远风。听说宇文昭进入母亲寝宫后疯了般挣扎着,褪去战甲后的素白衣袍鲜血淋漓,在偏殿的莲花泥金砖上汪洋一片,步步生莲的泥金砖,终于成了朵朵血莲,倒映着每个人恐慌惊惧的脸…… 生怕我被欺凌,沦落为另一个雪情公主,表哥萧采绎日日夜夜将我护在身后,最后却在我的睡梦里流了我一脸的泪水,然后悄然而去…… "绎哥哥,绎哥哥……" 我喃喃地念着,只觉得宫外还是那般喧闹,似有千军万马扬着刀戟,随时要冲进宫里来,对准我,对准母亲,对准君羽弟弟…… 我猛地坐起,顿时梦散,人去,往事无踪。只是那种曾经撕裂心肺的痛苦,我以为经过长久的压抑已经麻木的痛苦,忽然又被一刀破开般锐痛起来,连喉中都憋着哽咽。 抹去一头的冷汗,我暗自笑了一声。 何必自寻烦恼? 至少,目前,母亲还是太后,君羽还是皇帝。纵然群逆并起,依旧有很多大燕臣子,只认我皇甫氏的大燕王朝。 第二章 西风吹罗幕 风淡荡,薄纱鲛绡的帷帐飘拂着,起夜用的小烛也明灭不定,倒是房中各处陈设镶嵌的缅甸宝玉、东海珊瑚、和氏之璧、隋氏之珠等物越发明亮了,如父亲宠溺而笑的慈和眼眸。 如果他不曾被宇文昭杀害,今天这样的日子,不知会送怎样的宝物给我。 披了件折枝红梅的粉色小袄,我将头探出敞开的窗外,只觉树木摇曳处寒风阵阵,冷气逼人,天上是深铅色,浓云低压,透不出一丝月色来。宫墙之外,隐有火光四处闪烁,竟真的有隐约的人群呼喝声传来。 想来宫中有了什么变故,但昭阳殿如此安静,应该不是针对我们的。这样的大冷天,我也懒得理会,只觉得风吹在才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身子上,冷澈入骨,难以忍受,忙将窗户关了,转身看炭炉时,却是满满的银霜炭,正耀着温暖的橙红。看来夕姑姑不知啥时候进来为我添过炭了。 在炭炉前不过待了片刻,被吹凉的胸口已回复暖和,让我觉得特别舒畅。 我正准备回床时,只见暖色的淡金灯光摇曳而来,夕姑姑已提了盏八宝琉璃灯从外间推门进来,一眼看到我缩在炭炉边,忙过来握我的手,道:"这样的大冷天,怎么不回床上睡呢?" 我打了个哈欠道:"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所以起来瞧瞧。" 夕姑姑将我披在肩上的长发向后拢了拢,怜爱道:"他们闹他们的,这半夜三更的,你可别冻坏了。快回床上去。" 我嗯了一声,跑回床边钻进被子中,道:"我总想着会不会又是叛兵围了我们昭阳殿。" "别乱想了。"夕姑姑帮我将被子盖好,又将鹤纹铜脚炉重新加了炭,才道,"左不过来了个把刺客,却不像要对付咱们的。公主放心睡吧。" 我应了。 夕姑姑提起琉璃灯来,将屋中的窗户都一一检查了,方才退出房去,自到外间她的床铺上去睡。 我听着外面隐隐的喧闹,看着桌上那盏小小的烛火突突地跳动,胸口忽然也突突地跳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叫回夕姑姑的冲动。 夕姑姑那么细心的人,会将我的窗户留一扇不关吗?并且,是在除夕这样的大冷天。 我咬住唇里咝咝向外冒的冷意,又披起袄子来,起身四处查看衣柜帷幕等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 那样清冷的夜里,偌大陈设华丽的卧房,仿佛被厚厚的门窗完全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络,只有偶尔霜炭的声音,打破那怪异的宁静。 我将烛火提起,又走向我的床,手心里已攥出了冷汗。 通天落地的半透明鲛纱帷幕,质地轻软的云纹蚕丝床帷,以及四周细细垂下的嵌金丝如意飞鸟流苏,在一点儿淡黄烛光的辉映下,形成了一层层诡秘变幻的薄素淡影。 小心将垂到天蓝织锦地毯上的云纹蚕丝帷拉开,我还未来得及探头向床下瞧,一道黑影猛地蹿出,一道冷光扑面,已压在我的肩颈上。 竟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 我一惊,手一颤,烛火已掉了下来。 那人手疾眼快,只一捞,已将烛火稳稳地拿在手中。 "这里都是容易着火的纱锦丝毯,公主,想把我们一起烧死吗?"那人轻笑,非常清秀的面庞看起来极是年轻,十六七岁的模样,即便执剑而立,依然显得雍容儒雅,很是贵气。只是眉宇间依稀还可见未曾脱尽的稚气,居然有几分可爱。那样黯淡的烛光下,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可一双眼睛亮如明星,看来说不出的熟悉。 可我确定自己一定没见过他。我认识的少年中,绝不会有人拿了宝剑半夜躲到我的床下。 但我居然也轻松下来。不知为何,我似乎有种笃定,觉得这样好看的少年,一定不会真的伤害我。 我坐到地上,瞪着那少年,冲着他龇牙咧嘴地道:"干吗用剑指着我?还不收回去!" 那少年果然乖乖听话,立刻将宝剑插回鞘中,收势之利索,不在萧采绎之下。 我吁了口气,道:"去把那炭盆往我们这里挪挪,我冷死了。" 少年挠了挠头,将炭盆挪近了,然后自己缩在炭盆边,笑道:"其实我也快被冻死了,冻得连疼都感觉不出来了。" 他解开厚厚的黑色锦缎外袍,大团褐色正在腰部慢慢扩散。 "你受伤了?"我啧啧道,"那还敢来劫持我?找死吗?" 少年一边用衣带将伤口束紧,一边窘笑道:"在下不敢!试试公主胆量而已。果然名不虚传!" "你认识我?"我的胆大妄为很有名吗?这事可有点儿不妙。 "谢谢你上次救了仇澜,衔凤公主。"少年忽然收了笑容,很郑重地向我说道。 仇澜的同党?想起零碎听来的关于安氏的一些消息,我忽然之间便有了个大胆的推测,"你是,安世远的儿子安亦辰?" 安世远的第二个儿子,应该就是他这个年龄,何况这人的气质,绝非屈居人下者。据说,安亦辰年纪虽轻,却爽朗仗义,有儒将之风。 "你认识我?"这下,轮到那少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猜的。"我见自己居然猜中,十分得意,伸手从床上拉了条锦被拖到地上,裹了自己,好奇地问他,"你跑到皇宫里来干吗?不知道宇文昭正想捉你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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