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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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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无法回答，因为能回答的人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嘴巴。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觉得浑身的血肉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层空壳。我听到了门口的宫女在齐呼，“奴婢拜过主上。” 他来了，我觉得自己的血肉又回来了，我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玉蝶扶着我坐起来，我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以为我会听到那声音安慰我，我抬起头，碰上汉成帝的目光，他凝视着我，表情复杂极了，我无法一一分析。 我张开嘴巴，却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就沉默了。 半晌，他淡淡地说，“皇后，好好养伤吧。” 他转过身子，轻轻地，在我眼中，却变成不断重复的慢动作，就像以前看电视剧一样，重复着，有一片奇怪和模糊的幻影。幻影消逝，人已不见，我仍然张着嘴巴，没有说一句话，头却一阵阵尖锐的疼痛，痛入肺腑。 他没有安慰我，也没有表示怜惜，没有温柔地抚抚我的脸，或者轻轻地扶一扶我，那么冷淡的语气，自从入宫后，不，自从我认识他后，绝对是头一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会这么对我？ 合德呢，她若是在，一定会告诉我是因为什么。我这才忽然想起来，赵合德，我的妹妹，居然还没有前来探望我。 我醒了，难道不应该在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见她充满着关切与担心的美丽的脸吗。 我的头部被尖锐的石头割了一道口子，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前来问候络绎不绝，不过因为我吩咐过，除了汉成帝和赵合德，谁也不要进来打扰我，可是，赵合德只来打了两三个花胡哨，不等我跟她说什么，就找了个借口急急忙忙地走了，傅太妃从定陶国回来了，前来探望了我一下，送来好些奇珍异宝，我看她的脸色有些沉，知道她丧子之痛未消，也就不久留她，我的精神也短，因为她只陪我说了一会闲话就走了。 待我能起来，走出寝宫，倚在回廊的栏杆上时，我听见了远条馆的附近，有很大的动静，似乎在施工。我让玉蝶和如意扶着我走出大门，看见了不远的地方，正在热火朝天地大兴土木。 “玉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一直没告诉我，远条馆的旁边要建宫殿。”我看着那一群群工匠，他们在嬉笑着，好像在嘲讽我这个毫不知情的三宫之主似的。 玉蝶低下头，“娘娘在养伤，奴婢不敢乱说，况且……” “况且什么？”我的心有些凉，“是不是主上不让你说。” 玉蝶连忙伏在地上，“娘娘——” 我看着她，头上的伤又一阵钝钝的疼，我闭了闭眼睛，如意连忙紧紧地搀住我，道，“娘娘，这些事等娘娘伤好了再过问吧。” 我慢慢转过身子，向寝宫走去，没有过多地想什么，只觉得很累，头很痛，很想一睡不醒。 这座比昭阳舍更美丽更奢华的宫殿群叫少嫔馆，是完全为赵合德所建起来的。 不是有已经超出皇宫礼制的昭阳舍了么！赵合德为什么不喜欢昭阳舍，而耗费了这么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建起这更是遥遥超过礼制的宫殿群，主上，妹妹，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少嫔馆里面有四大殿——露华殿、含风殿、博昌殿、求安殿，全都分前后两殿，极尽富丽堂皇之能事，馆里有温室、凝室、浴兰室。殿宇之间都以曲折的回廊相连，幽幽回转，有如迷宫，最终通到我的远条馆。里面所有的殿室都饰以黄灿灿的金和白莹莹的玉，美璧为表里，如镜子照出人影花影和木影，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令人迷醉期间。汉成帝为这座少嫔馆的大门起名为“通仙门”，毫不掩饰地告诉后宫之人，甚至告诉天下，只有赵合德才是后宫中真正的仙女。 她是仙女，我呢？留仙裙，谁要留我，原来不是他。 入住新馆↓ 赵合德从昭阳舍搬入少嫔馆的那天，后宫的妃子们，王公大臣们，朝廷命妇们，纷纷前来贺喜，送的礼堆成了几座小山。汉成帝还为她举办了一个宴会。 我当然要盛装而往，与汉成帝坐在主位上。 赵合德笑盈盈地满脸喜色，对我亲热如初，一口一个姐姐，我看着她美丽真诚的脸，不由地惭愧起来，我也太多心了，这个世界上，她只有我一个亲姐姐，怎么会冷淡我，或者向我示威，前段时间，她不来看我，一定是因为少嫔馆的事让她分不出身来，她要在远条馆附近盖少嫔馆，不正是想要离我更近些么。现在她住在我身边，我们姐妹俩就更能互相照顾了。 宾客盈门，飞盏流觞，丝竹声细，笑语声低，宫廷宴会的欢乐是有节制的欢乐，大殿里一片如远浪般的声音。 赵合德端起杯子，向我一举，“姐姐，这一杯是对我前段时间抽不出身子去看望姐姐表示歉意的，我先喝了。”她说着，一饮而尽。 我笑道，“合德，你我姐妹，这么客气显得生分了。”我说着也把酒喝了下去。 赵合德又端起一杯酒，看了看汉成帝，低声道，“这一杯是我替主上向姐姐陪礼的。” 我喝的时候，借着袖子挡住脸的时候，微微苦笑了一下，我和汉成帝已经生分到让她替他向我陪礼了么，怎么说，我是皇后，她是昭仪，我即使与汉成帝闹生分，也用不着她来陪礼呀，她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就是，现在汉成帝是她的了。 她敬了我三杯之后，叫来阳阿公主，笑道，“公主，你得好好敬皇后娘娘三杯。” 这么大的荣幸，阳阿公主自然求之不得，我看着她显得谦卑的神色，想起在阳阿公主府上第一次见到她高贵的模样，恍如隔世。她已经有些微微发福了，很漂亮的妇人。 她毕竟算是我的旧主人，我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所以又喝下了三杯。 赵合德又找了些公主王妃来向我劝酒，不一会儿，我便觉得不胜酒力了，人往下沉，心突突地跳着，我按住了胸口，对敬酒的贵妇人们道，“本宫已不胜酒力，各位王妃公主们请自便吧。” 那些人退下，赵合德到宾客中间去了，汉成帝用眼睛扫了我一下，道，“皇后有心事？” “主上如何这么问。”我的心还是突突跳着。 “若没有心事，怎么这么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微微笑着，那笑容在我的眼中，有些发冷，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次在虎困观发生意外后，他对我的态度突然与以前的柔情蜜意判若两人，难道跟丹多罗有关么！他竟然这很不信任我，以为我和丹多罗之间有事？丹多罗为了救我，已经惨死虎口之下，难道他宁愿死的人是我，而不愿意救我的人是丹多罗！我的心加速地往下沉，身子不由地晃了一下，我半闭上眼睛，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晕眩得厉害，也因为无法回答。 “姐姐醉了。”赵合德走到我身边，叫来顺娘和一个宫女，“扶娘娘回远条馆歇息。” 我无力睁眼看樊嫕和如意在哪里，便由赵合德宫中的人扶我回去。我如走在云雾中，飘飞的感觉真好，我累了，停下来，在云层里昏昏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得身边似乎有人，我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至死难忘的脸，我是喝醉了，出现幻觉了，我闭上眼睛，喃喃地说，“燕风，我早已经不恨你了……也许爱得不够深，所以恨得不够久……” 燕风的呼吸很急促，他的话有一截没一截地飘入我耳中，“……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他，即使爱得不够深，毕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或者说，除了汉成帝外的唯一一个男人，我想起往事，一股柔情涌上来，我伸手摸索过去，闭着眼睛摸着他的鼻子眼睛，很熟悉，也很陌生，“怎么会忘记……” 他的喘息更厉害了，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压向我，很沉重，很笨拙，幻觉来得很真实，我的身体涌起一股熟悉的热情。 “娘娘……”他吻向我的嘴唇，低声含混地叫道。 娘娘！ 我蓦然清醒了一些，燕风怎么会叫我娘娘！我睁开眼睛，不，不是幻觉，我躺在远条馆华丽的寝宫里，不是躺那间租来的小屋里，压在我身上的人，长着一张与燕风一模一样的脸宠，可是却一身宫中侍卫的衣服，已经脱了一半！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的酒吓醒了，伸手一推他，“何人如此大胆！” “娘娘！”那人从我身上滚到地上，叩头不已，“臣未央宫侍卫燕赤凤！” 燕赤凤，燕风！我刹那迷惑。 门外响起脚步声，而且还听到了赵合德和汉成帝的声音，如果给他发现，我这个皇后的头该落地了！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完全没了主意，身子一阵阵发凉。 燕赤凤站了起来，转到床背后，一闪身便不见了。 “姐姐酒醒了没有，我特意送醒酒汤过来。”赵合德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汤的宫女。 汉成帝看着我的胸前，目光阴沉。我低下头，我的胸前衣服凌乱狼籍，酥胸有大半露在外面，一副刚刚偷过情的模样！我的脸忽地燃烧起来，怎么也控制不住，心中却升起了绝望。我没有说话，只是如同傻了似的直直地看着汉成帝。 汉成帝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声离去。 “侍候娘娘喝醒酒汤。”赵合德吩咐宫女，然后向汉成帝的背影追去，“主上——” 我向宫女挥一挥手，“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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