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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甚寒(七)

  缓然睁开双目,明月依然当空照,我悠悠一笑,强撑起身心俱疲的躯体,脚踏满地枯叶,入了迷乱的梨落阵。在梨树林中迂回旋转,终算是走到了梨树林的边缘。此时,足上丝履已沾满泥土,锦衣素衫也被树枝刮花,狼狈不堪。

  透过寥寥几棵褐黄树杆,就看见,清辉月光下幽落女子的绝望背影。真妃猛地推开身旁宫女,蹒跚前行,厉声喝斥:“说了不用管本宫了,你们还一个个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洛夫人。”

  真妃背影瑟缩,如泣如诉:“扶柳,对不起,你在哪里啊?”

  抚摸着粗糙的树皮,细嫩的皮肤被微微刺痛,我忧伤的无奈轻笑。

  真姐姐,我的心已似秋冬枯萎的树皮,深疼的剥落,一句对不起,是无法愈合的。

  真姐姐,你也希望我只是一个普通幸福的小女人,可是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坚定地要让我幸福?而是在悬崖边才肯拉住我,可惜晚了,我的虚幻幸福被上官家一锤破碎。

  扶柳,扶柳,声声泣血。

  终于我疲惫的一声低唤:“真姐姐……”

  真妃霍然转身,泪流满面,疾奔而至,将我狠狠地揉进怀里,泣道:“扶柳,扶柳,没事的,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一切问题都由真姐姐解决。”

  我轻抚着真妃散落的乱发,在她瘦弱的怀抱里,淡声道:“真姐姐,扶柳倦了累了,可以在真姐姐身边休息几天,喘上一口气吗?”

  我的心乱了,乱如麻,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洛谦,现在就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逃避几日。可这天下之大,恐怕也只有皇宫后院才能堪堪挡住洛谦的泱泱势力。

  “放心,真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真妃搀扶起我,缓慢地走向软辇。我安静地依偎在真妃怀中,依稀看到远方有点点灯火明亮,越来越近,像火一般在燃烧,然后不想再看,便闭上双眸。

  真妃扬声呼道:“起辇,回宫。”

  后方有序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一声声沉重地敲在我心头。终于,温润嗓音穿透黑夜响起:“真贵妃,请留步,洛谦有事。”

  不敢睁眸,只能轻轻绞起自己衣襟上的白绡。真妃略回头,似有轻讽:“原来是洛相啊,有何贵事?”

  一股清醇酒气混着淡淡墨香扑鼻而来:“有劳真贵妃找到扶柳。”

  真妃冷冷一笑:“本宫倒是忘了相告洛相,扶柳刚才不小心在甚寒亭受凉,准备与本宫回长乐宫。现在洛相即在,本宫也就直讲,扶柳与本宫原是姐妹多年分离,如今想相处几日叙旧,扶柳就留在长乐宫陪本宫。”

  “是吗?”淡淡上扬的询问声几乎细不可闻。

  从开始起,我就只是闭目躺在真妃怀中,一动不动。

  真妃轻喝道:“还不回宫。”

  婆娑树影缓缓滑过我的身体,墨香也随夜风驱散,淡至无味。

  棋局(一)

  不想还真的让真妃说中,祸不单行,在甚寒亭中轻染了风寒,浑浑噩噩躺在床上静养了三日。我只是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将一切纷杂抛于脑后。每天就只是按时喝药,准点睡觉而已。

  今日稍觉得恢复了些气力,我才半躺在长乐宫梨花贵妃榻上,手执半卷《史记》,轻声诵读。

  轻快的脚步声哒哒而来,带着秋日暖阳冲破一室药香。皇甫辕将手中的一束小黄花挤到我的书前,朗朗笑道:“辕儿将这些漂亮的小花送给三姨,三姨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仔细端详起开得欢快的花朵,是一束雏菊,花不大,但开得极好,色泽鲜艳,灿黄夺目。我瞧着心情开朗,风寒也似乎愈了大半,笑道:“辕儿的花漂亮,三姨的病现在就好了。”

  皇甫辕拍手大笑,眼睛亮晶晶的:“哈哈,辕儿比太医老师傅们可要厉害多了。”

  皇甫辕的小脸红扑扑的,笑容里充满着孩子的纯真无邪。我已有一年不见皇甫辕了,辕儿也从去年的八岁长到了九岁,小小的个子也高了不少,可脸上的稚气还丝毫未减。

  一眨眼的功夫,辕儿就爬上榻,对着我撒娇道:“辕儿帮三姨治好了病,那三姨是不是应该帮辕儿一个小小的忙呢?”

  还是一个机灵小鬼,我玩味浅笑道:“辕儿有什么小小的麻烦呢?”

  皇甫辕娇嫩如花的小脸顿时一皱,软声央求道:“三姨,帮帮大哥吧!从今天一大早起哥就对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图发呆,闷闷不乐地不肯说话。刚才辕儿想拉哥去玩球,哥理都不肯理我。辕儿记得,上次下雪哥也是对着稀奇古怪的图发呆,可三姨只瞧了一眼,念了几句拗口的咒语,哥就笑了。”

  我放下书卷,支身起来,望着皇甫辕满是担心的眼,问道:“辕儿很关心哥哥吗?或者这样说,辕儿很爱哥哥吗?”

  皇甫辕很疑惑,用手挠着头,十分不确定地说:“三姨,辕儿不知道什么是爱耶?”然后不好意思地一笑,继续道:“不过,辕儿知道,如果哥哥不开心,辕儿也会很不开心。三姨,这叫爱吗?”

  他不开心,我也不开心,这就是最简单也最朴实的爱啊!

  我莞尔浅笑,笃定道:“辕儿是很爱哥哥的,而且以后长大了也要一样的爱,知道了吗?”

  辕儿仍是不明白,但却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我抚摸着辕儿的头,笑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让哥哥开心呢?”

  辕儿立即跳起,欢呼雀跃,拉着我的手,奔向殿外。

  棋局(二)

  依旧是长乐宫的梅花林中,皇甫轩手持树枝,皱眉沉思。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一年前的月夜,白雪飘飘,红梅艳艳,一个孤傲少年安静地盯着雪地。

  只是如今梅树无花,枯叶飘零,而那个少年却更加孤傲,像一把久未出匣的绝世宝剑,冷冷地拒绝着周围的一切。

  缓缓地走得更近了,依然打了个手势让辕儿不要出声。我细细地看着皇甫轩的侧脸,剑眉星目,深刻的轮廓,天胄的贵气,皇甫轩不似皇甫朔的平和,也不似真妃的清秀,而是浑然天成地有一股沙场为战的冷悍,倒于如今领军的大哥上官去疾很像。

  大哥,以后上官家的掌权者,我心头一酸,便转移了视线,望着疏枝老梅下的阵图。

  是兑阵,一般而言学完癸阵之后便是兑阵。地上的兑阵还有几个重要关口未能闯过。

  思索片刻,我浅浅吟道:“紫微中空,待卯辰,转毕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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