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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目似春水,却透着薄薄寒意。我站得极稳,盈盈而笑。

  “人们常道,沙场上拼得就是一股狠劲,上官小姐出自将门果然深谙此道!”洛谦淡笑赞道,手指挑开了书桌上的一方锦盒,再望向我,温和问:“其实太过勇猛反而容易伤了自己,上官小姐还要坚持吗?”

  锦盒里就只一枚小小的象棋子。棋子粗糙,帅字上的红漆凹凸不平,这枚棋临走前我将它塞入霜铃手中。帅,全国军中之统,大将军也。

  原来霜铃久无消息,竟是被他掳了去,突然有些惊惧,可此时岂能露怯?我垂下眼眸,额前刘海挡住了半边脸,伸手取了锦盒中的帅棋,淡淡道:“她可好?”

  “主帅无恙,士卒安好。”

  在他的眼里,我是急于出逃的主帅,霜铃是协助而来的士卒。假若我不起波澜,霜铃也就安全。

  到底是该庆幸霜铃没有危险,我重重咬了一下唇,将忿气泄完,才抬起头,眼眉弯弯一笑:“这枚棋还是丞相保管吧!”说罢,将棋子放进了他莹白的掌心。

  红色的帅字,在他手心里翻转。

  “多谢上官小姐割爱。”洛谦唇角上翘,笑意绵绵:“洛某鲜少下象棋,却也知道棋盘之中帅不离营,相不过河,是吗?”

  我点头:“是这个规则。”

  “楚河汉界,互不侵犯,对吗?”他追问一句。

  我哑然,这也是我最想要的结果,原来我与他费尽心机求得是同样事。

  他若是想做力鼎千斤的霸王,我会龟缩在江东一角:他若是想成开国帝王刘邦,我会避舍万里下东越。楚河汉界,就是这般隔绝,你自一方举霸业,我自楚河岸边冷眼旁观!

  “大抵是这样,井水互不犯!”我脆声道。

  他听了,微微一笑,墨色的瞳深沉下来。

  “力拨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忽然之间,响起霸王临终之歌,隐隐有了四面楚歌的悲凉。虞兮虞兮奈若何!悲壮歌声如波浪,包围了和墨斋。

  到底是女子,最末一字终是气力不足,音调陡然下落,乱了乐章,却更添一份凄苦,闻之心酸。

  “洛某有急事暂时离去,上官小姐自行随意……”等不到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洛谦就已匆匆入了竹林。

  我轻笑,循着歌声望去,碧色竹林中有一个女子的娉婷背影。乌发丰厚,懒懒地斜披着,衣领口露出一截雪白玉肌,身下玫色长裙与翠碧竹叶比俏,色彩绚丽之足,倒要叫得整个天地都黯淡了。这婉转歌喉的女子,仅隐若身影,也真真是一代佳人。

  而后,她便随着洛谦进了翠竹深处,连艳丽裙角也瞧不见了。

  微风拂过,将方才答题的宣纸吹翘起了一角。一对佳人,他竟是这样看待上官毅之与柳依依,旁观未必清,我取了书桌角上的镇纸压住这一行字,顺着就坐在了木椅上。

  累,真累!昨夜本就睡得不安宁,刚刚又是一场心力角斗,如今放松下来,脑子只觉得眩晕。身子不自觉地靠上了椅背,碧波翠竹的清香一缕一缕地散进屋子,我阖上双眼,恬静入睡。

  迷迷糊糊间,脖颈处好像塞入一件东西,轻轻摩擦到了耳垂,微微发痒,我睁开了眼眸。

  如玉的脸庞就在眼前,我惊呆。

  “这样睡,醒来后肩膀会很酸。”洛谦半弯着腰,右手扶着我的头,将小靠垫塞到我肩下。

  他语调轻柔,密长的睫毛微微浮动。

  “多谢,我不困了。”我似乎闻到了极淡的墨香,清若幽水。

  “嗯。”他指尖抽离我的丝发间,缓慢地,时间似乎凝固。

  一时沉静,他挺起身,踱步离开我有一丈远。我亦站起,眼角余光却看到了他的手腕,玉石般的肌肤上有一道抓痕,很新,似是尖长指甲刮的。

  “对不起,留你一个人等了许久。”他暖暖地道歉,随后便恢复了开始初的冷淡温和:“先前说的楚河汉界,上官小姐明白了吗?”

  我淡道:“等到事成,我自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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