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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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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雪玫跪在祭坛面前,烛光熊熊,烟香袅袅,伴着氰氯蔓延的香雾,她内心深处最炙热的情在燃烧中升腾。 泪珠慢慢沁出眼眶,从她悲绝的脸上滑落。 祭文念毕,祭坛两旁整齐地跪着穿恺甲的武将,他们悲哀地唱起了祭歌,低低的,仿佛都是极遥远的,枪然,肃穆。 殷雪玫手捧拢着落瓣的绢帕,一步步走向墙头。 她回过身,四周一片孤寒,泪光闪烁中,陌生的武将们模糊而毫无表情的脸。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肖焜,他站得离祭坛最远,仿佛那些零星的火点随时会溅到他的身上,那身云纹锦袍就会烧起来。 殷雪玫冷冷地笑了,回过头去。 天地间泼了浓墨重彩,在那富丽的年代,肖衡灿烂的笑就如这明朗的长空。她看见他了,没有悲伤,只有欢喜,眼里是殷殷的期盼。 他在等她吗? 那种梦一般的情景,丰富她的表情,她拆开了绢帕,将里面的花瓣一把把抛向天空。 人生,就注定是一场寂寞的盛放。飞漫天飞花中,她毫无顾忌地纵身一跃。他一定看见了,她生命中最后的一舞,是为了他。 肖焜发现了异样,他冲了过去,握人手中的,只有那一片飘舞在空中的花瓣。 他僵愣在那里,手剧烈地颤抖着,颤抖着。 城墙下一阵惊呼,接着场面纷乱混杂,戴遮阳笠的男子几欲冲向护城河,却被护城军的长矛短刀拦住了去路。 “殷小姐……” 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悲绝地跪在了地上。 御史府后院的栖韶楼里,此时死一般的冷寂。一只乌鸦从桂花树上飞旋掠过,漆黑的翅膀扫得树叶如雨轻洒,横空传来哀鸣,不祥得让人心寒胆战。 香巧昏昏沉沉地趴在床榻上,汗滴从额际淌下来,全身都是钻心的疼痛。她却一动不动的,日影沉沉,恍惚能看见床单凌乱的一面,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殷其炳的声音如蛇吐芯子,在她的耳内噬哩鸣叫,“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你迟早还是我殷某的!” 她挣扎着想起来,到底气力不支,无穷无尽的绝望与悲凉笼罩着她,她想哭,却自始至终没有一滴眼泪。一双眼无神地定在窗外,灵魂似是脱了壳。 从今往后,那个清纯无邪的香巧已经死了。 “娘……”终于,她哀哀地叫了一声。 她微弱的声音在空阔的室内盘旋,呼吸中充斥着腐烂的腥味。 她闭上眼,只想就这样静静地死去。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黄昏,楼内阴暗得模糊一片。楼梯口响起脚步声,香巧摸紧了床单,双眼骤然亮得可怕。 老仆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将盛饭菜的木匣放在案上,和颜悦色地对她说:“老爷现在不在府上,你就吃点东西。” 香巧并不言语。 老仆人也不勉强她,叹息道:“给老爷当个小妾也算是福,千万别想不开,香巧啊,这也是命。”念叨着,又回身弓着身子走了。 香巧再次迷迷糊糊地睡去。到了半夜,忽然听得前院有嘈杂的声音,她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她蜷缩在床上,看见窗外的月亮昏蒙地照着殷府高大的檐角。 天蒙蒙亮,院门被重重地推开,老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了楼。 “香巧,你赶快离开这里。小姐死了,老爷半夜被御林军带走了,殷家怕是要完。” 香巧闻言坐起身,呼吸都急促起来,“小姐死了?” “听说是从城头跳下去的……庆陵王死了,老爷想把小姐献给安定王爷,可小姐偏偏不从,这回老爷弄巧成拙了!”老仆人催促道,“你快回家去吧,再晚连带你也要被抓。” 香巧顺着老仆人的吩咐,踉踉跄跄地出了偏门。外面晨色稀薄,道路两旁一片苍翠,依稀闻得铁蹄铮铮。 紫金巷人声寂静,左邻右舍依然沉浸在大梦之中。香巧在木栅门前踌躇了半晌,才鼓足勇气敲了几下。 “外面谁啊?” 是娘的声音。香巧鼻尖一酸,竟硬咽着说不出话来。 很快,院子里有了脚步声,随即木栅门一开,从里面出来一位中年男子,满脸疑惑地打量着她。 香巧吓了一跳,低头匆匆往巷子外面走。开门的男子在后面突然叫道:“香巧!” 香巧站住,那人急急跑到她的面前,再次打量她,惊喜万分道:“是香巧……我是你爹啊,香巧!” 还在迷糊着,男子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边走边喊道:“秀娟,是我们的女儿,香巧回来了!” 费嫂三步并作两步从屋里出来,一见站在院子里的香巧,上前一把拥住她,不禁哭出声,“你去哪儿了?全家人到处找你。” “全家?”香巧看了看费嫂,又看了看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脑子一片混沌。费嫂拭干眼泪,脸上含了笑,将香巧拉到冷成胜面前,“苍天有眼,让我们一家人都见上面了。香巧,这是你的亲生父亲,打你离开后,娘去稽阳找你,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冷成胜也是饱含眼泪,微笑着抚了抚香巧的肩脚。 “你哥哥、姐姐四处探听你的下落,结果你回来了,他们又不见了。”费嫂放下袖,不无担忧地说着,“肖衡战死,凝月怎能受得住?你来了,娘又担心你姐姐。”香巧恍恍惚惚地站着。 父亲眉目间竟有七分宋大哥的影子。 然后才忆起,宋大哥说,他拿她当小妹妹;冷凝月说,香巧你快回家去,娘在等着你。 难道他们是自己的亲哥哥、亲姐姐? 她望着冷成胜,毫无血色的脸更加白得吓人,双眼流露出一种恐惧来。“他们真的是我哥、我姐?”她的声音飘忽。 “是啊,凝天还一直为赶你走后悔呢。”费嫂悲喜交集,只顾擦拭眼泪,掸了掸她褶皱的衣衫,招呼冷成胜道,“这孩子想是累了,你去烧点水,让她洗个热水澡。” 冷成胜连忙应了,提起水桶进了厨房。费嫂睁着红肿的眼睛,抬手持去香巧耳际的发丝,怜爱之情从唇角、眼角蔓延开来。“可怜的孩子,都是娘害苦了你。”香巧紧紧地抽噎一声,悔恨、痛苦、哀伤排山倒海席卷全身,她再也控制不住,扑通跪在费嫂的面前,抱着费嫂的双腿嚎哭出声! “娘……香巧错了!” 她是错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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