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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她回头,刚才陪伴在后面的宫女不见了。

  她感到了异样,不动声色地退了出来。中间是鹅卵石砌成的甬道,她只顾往前走,脚下一绊,人倾斜着往一侧倒。说时迟那时快,迂廊一角闪出一个人影来,双臂一展就将她扶住了。

  穿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人目光,她忙垂下眼帘,轻轻地抽开身,微一屈膝:“臣妾见过皇上。”

  “珉妃二、三个月不见,出落得越加标致了。”肖沐依依地松了手,深深地看住她,眼眸里似有熠熠的光瞬间亮起。

  穿针淡淡一笑,施礼谢过,就当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转身朝引线的瑶华宫走。肖沐并没叫住她,走在后面缓缓步行,不一会就看见立在月洞门两边的宫人内侍。穿针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想想或许是凑巧遇见了皇上,皇上好歹是肖彦的亲兄弟,不会再对自己有所造次,自己刚才分明是疑心太重了。

  肖沐在后面说话了:“如此好天色,蕊贵人也会出来晒晒太阳。珉妃在此稍待,陪朕下盘棋如何?”

  穿针见桃花林的六角亭中圆桌圆凳,亭外还有宫女恭候,肖沐正巴巴地望着她。对下棋她只知皮毛,又不好意思拒绝,便顺从地应了。肖沐展颜笑得很开心,忙请穿针坐了,命内侍排上棋盘,自己又兴高采烈地在对面坐定。

  两个人东一着,西一着,摆成一个车马临门势。肖沐的眼光不时从穿针的身上飘过,穿针下得专注,肖沐神情恍惚,只会跟着穿针的走势,对了良久,竟是一盘和棋。

  “皇上定是让臣妾的。”穿针笑道。

  “哪里?是朕棋艺不精,咱们重来。”肖沐重新排棋。说话间,引线换了一身樱色云纹拖地的袍衫姗姗而至,在另一侧坐了,默默地看着他们下棋,不久,穿针输了。

  引线道:“如今要轮着臣妾了,臣妾与姐来下盘棋吧。”

  肖沐把原先的位置让给了引线,自己就势坐在穿针的身侧:“好好,朕来督阵。”一旁坐着,深深呼吸着从穿针身上散发出的微微清香,此时的穿针垂眸注视着棋盘,蔚蓝的水天光色随着她不经意的笑晕开,竟让他如全身浸在暖洋洋的温水中,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不多时,黑云已成一势。穿针正要叫吃,肖沐发急道:“这着下不得!下了这一着,那一块要全军覆没了,快些打劫为妙。”穿针依言,寻了一劫。

  引线打了肖沐一下,嘟嘴道:“你这滥皇上,干你什么事?”

  肖沐扬眉,依然好脾气:“什么滥了?”

  引线也不在意,只顾自己说话:“观棋不语真君子,皇上如今开了口,岂不是滥皇上?”

  穿针见两人你来我往的,像平常小夫妻打闹,跟着笑起来,以前的尴尬事情也就烟消云散。想想引线注定是贵人的命,心里甚是替她欣慰。

  时辰在一派祥和中流淌,转眼已过了晌午,穿针在肖沐的挽留中用了莲心茶,想想时辰不早,引线身子困乏该歇了,于是起身告辞。

  肖沐一直送到外殿。绞珠蛸的珠帘随着穿针的身影晃动,潋滟起一波波的轻浪,撩得肖沐心神荡漾。他定了魂似的站在珠帘内,贪婪地望着穿针离去的背影,绿荫中她藕色斗纹锦的披袍展开,就像满目清波碧叶中一枝白莲盈盈绽放。

  “皇上该满足了吧?我姐可是难得如此开心。”

  引线站在肖沐的后面,继续道:“想想皇上真的可怜,还要臣妾帮忙一解相思之苦。可真见面了,只能近其人不能近其身……唉,我姐好歹原谅皇上了。”

  这话说得极为刻薄,肖沐置若罔闻,仿佛依旧沉浸在那份甜美之中。引线见他半晌不动,也懒得跟他虚情假意的,便要回自己的被窝里。肖彦清醒过来,顺手一拉,引线惊呼一声,人便歪在了他的怀里。肖彦乘势抱起她,一直抱到床榻上,人就粗野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你压着我的孩子了!”引线生气地叫道,粉拳落在肖沐的肩膀。

  肖沐并不动气,探手下去将她的罗裳褪尽,唇齿紧紧贴上她剧烈起伏的颈窝,一路舔下去,含住了胸前高耸起伏的朱砂。

  “你做得不错,朕赏你。”他含糊地应道,带着一种难言的渴望狠狠地咬了一口。引线痛苦地喊出声,同时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席卷而来,仿佛只有这样的肆虐、极端的痛,才能将心中胀裂的冰面开冻,那种无法言语的煎熬才能稍微得到平息。

  “明日朕下旨,封你为蕊嫔。”

  引线停止了叫喊,只觉得四下里顷刻静了,只余下肖沐的声音清楚地滑入耳内,一时,她忘记了疼痛。就算肖沐如一条穿梭的鱼从她身上滑走,她也不在乎。她将头深深埋进掺了芍药花瓣的夹纱枕,淡淡地笑了。

  同时,她又在扳着指头掐算着,老天还是眷顾她的,才短短二个月,她从蕊贵人一跃成蕊嫔了。嫔,位在妃下,而肖沐的妃子,没几个吧?

  穿针乘了步辇往宫门走,清爽的风吹过整个皇宫,吹过她含笑的脸,伴着花木的馨香。她理了理被吹乱的发梢,身旁的珠璎嘀咕道:“娘娘,奴婢总感觉不对劲,怎么她们一开始就把奴婢支走了?”

  穿针一怔,接着笑道:“哪有你想得这么多的?引线过得好,我放心了。”

  “可您总让人不放心。”珠璎轻声道,“王爷要是怪罪下来,奴婢可就惨了。”

  穿针笑起来,安抚珠璎:“小人精,王爷要是怪罪于你,我替你担着。”

  这时,远远的,宫门外传来马的嘶鸣声。紧接着,宫门两边的侍卫黑压压跪了一地,一匹通体火红的赤烈马从宫外飞驰而入,身上的红鬃飘飘欲燃,风把马上人飘渺的披氅吹成了飞天。

  “王爷!”珠璎惊呼。

  ◎碧海青天夜夜心

  抬步辇的宫人随着声音全都匍匐在地。

  肖彦的赤烈马昂首挺胸驰骋在宽阔的天庭上,近得穿针的步辇,肖彦跃身下马,挺直似剑的身躯割裂了刺目的阳光。他大步来至穿针面前,伸手扳住她的肩,从上而下,从下往上,细细地审视。最后,用亮得不亚于雪光的眸子注定穿针:“他对你怎样了?”

  穿针倒气定神闲,浅淡的笑意经唇渲开:“臣妾不是好好的?”

  “叫你别私自进宫,怎么这般不听话!”肖彦的脸上有了怒意,他大声地朝她发脾气,眼波里划过一道暗青色的阴影。

  一瞬间穿针愣住了,脸上薄薄的一层血色迅速地裣去。

  “王爷……”她感到不知所措。旁边跪着的珠璎慌忙道:“王爷,是奴婢有错,不该让娘娘进宫的。”

  “少插嘴!”肖彦在穿针面前来回了几步,眸光投向皇宫深处,敛着眉眼,冷冷地咬了咬唇,“他也不敢怎样。”他不容分说地抱起了穿针,将她举过马背坐稳了,自己翻身上马,巨大的披氅将她整个人包拢住。

  “王爷,去哪?”穿针惊惶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只低低的一个字:“走。”肖彦扬鞭,赤烈马犹如一团焰火,笼着烟一般的两个人向宫外飞去。十几名身披甲胄的侍卫紧随其后,直往南边去了。

  耳畔有泠泠的风声,道路两旁的绿树飕飕而过。穿针蜷缩在肖彦的怀里,张开双眸偷看前面的景致,渐渐地,她明白过来,唇边再度浮起微笑。

  阵阵春风阔大而光滑,像一匹最柔软的丝锻,滑过他们的脸庞。穿针明白,他要将她带往一个从未体会的地方,他的神情又变得平静的,唇紧紧抿着,眼眸端凝而坚执。她抬眼看着他,蜷得更紧,微笑着不说话。

  她知道,他是真的真的在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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