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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周围的空气蓦地凝滞起来,仿佛有阴冷而神秘的暗流在周围浮荡,连说话的陈徽妃也感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脸色一变,声音微微抖动,"虽说只有我见过她,却没听她说过几句话,到死也没见她笑过。"

  穿针慢慢松开陈徽妃的手,浅笑依旧,"正因为没见过,就没那种害怕感。这里都装缮一新,很美,很静,是不是?"

  陈徽妃眼中似有一道光芒闪过,语气加重,"王爷会到这里来吗?"

  穿针一愣。肖彦是不会,不,是不敢进来的。她吁了口气,看向偏殿,转眼变成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她的东西是她的,我可以住在偏殿里。服侍的人别太多,妹妹向来喜欢冷清,人太多倒不舒服了。"

  她不紧不慢地回答着。深深的失望毫无掩饰地抹上了陈徽妃的脸,她回眸淡淡对众人吩咐:"照珉妃娘娘的喜好布置吧。"

  陈徽妃一走,穿针果然吩咐宫人将荔香院卧房的东西搬进偏殿去。那偏殿原先是供冷霜儿参佛拜神之用,冷霜儿不喜欢,偌大的地方一直空着。忙活了半日,等穿针进去,与住在荔香院并无多少差别。

  冷霜儿的寝殿就在前面玉荷池的西面,被参天的银杉遮住了一角,叶片在阳光照耀下,银光闪闪。两边各有一门,系作钟形,南边的那道门正通向西边的花园。从外形看,寝殿灰筒瓦垄的檐顶,周围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穿针轻轻推门进去。因为已经开窗通风,一股似兰非麝的清香扑面,首先映入眼中的是点翠凤鸟花卉挂屏,正间东西两侧花梨木碧纱橱,桌椅尽是紫檀木凑成,退光漆面,床上撤了锦绣缎被,有点空,张挂着五彩绸缝制的幔帐。周围金鼎铜壶器色斑然,丝丝缕缕的阳光透入,愈显得玉宇澄清,一派奢靡豪华的景象。

  穿针一手轻轻扶住床框,环视四周,那块玉帛到底在哪儿?

  她不急,她会慢慢找。

  唤茱樱浅画往殿内放一圆桌,焚一炉百和香,香云缭绕间,穿针合目拜了三拜。

  她就这样伫立着。

  氤氲的空气中,她依稀看见冷霜儿靠在罗帷内,一弯玉臂做着枕头,秋波懒懒地闭着,一双白璧无瑕的小脚斜露出衾外……

  "冷霜儿。"她喃喃地低唤,"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寻死?"

  床是空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

  她自顾自说着,心里那些难解的结始终纠缠着她,难以排遣,"你知道吗?你一走,把他的心带走了……如今我来了,你到底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穿针沉沉地叹了口气。冷霜儿真的走了,等自己找到了那块玉帛,也该离开这里了吧?

  从冷霜儿的寝殿出来,穿针又在偏殿忙活着。等厨房端来了膳饭,她从窗内望去,不觉已是日落晚暮了。

  她想起肖彦还在等着她,正要出去,雯妃琬玉来了。

  "我刚来看你,你就急着要走了。"琬玉开玩笑道,"不耽误你时辰,说几句话就走。"

  穿针见琬玉的气色不大好,隐隐地泛了点黄,便关心道:"可是胃病又犯了?"

  琬玉苦笑,"这病好一阵坏一阵的,习惯了。中午还不舒服,睡了一觉,想着你回来了,这病又好了。"

  穿针笑起来,"把我当灵丹妙药了。早知道你这样,我就早点回来看你。"

  "你想回来,王爷也不放的。"琬玉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轻叹,"姐姐没任何妒意。妹妹柔中带刚,非平庸之辈,将来必是修来好福。只是想着自己,有点心酸……"

  穿针微讶。她是被肖彦秘密接进东瀛神宫的,琬玉怎知道?

  "也没待多少日子,王爷就想回来了。"她笑着回答。

  "别说多少日子,就是一天,邢妃也会暴跳如雷的。"琬玉笑起来,"我也是有事找她,无意听到她在发脾气,碰巧听到了。"

  闻言,穿针的脸上终是失了颜色,脑子嗡嗡乱叫。其实她应该怀疑那两名蓑衣人是邢妃派去的--她的父亲是将军,抽调两名兵士轻而易举。想起引线曾经跟她走得近,不能不让她心惊肉跳。

  步辇抬着她走,但见柳阴暗处荧光闪闪,沿路虫鸣声欢畅。透了烛光的晋王寝殿外烟霭淡淡,她轻移莲步,远远看到肖彦缥缈的身影像迎风摇曳的树枝。他抬眼悠闲地观赏着皎洁明月,等她走近,眉梢动了动。

  "这景辛宫一定有迷人处,连回来侍候本王也忘了。"

  穿针哧地一笑,回应道:"王爷赏给臣妾的东西太大了,臣妾至今还看不够。"

  肖彦没有直面回答,只是望天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气融洁而照远,质明润而贞虚,弱不废照,清不激污。"

  吟罢,朝她伸出手来。

  穿针抿嘴笑了。她并未完全懂得个中的意思,但看他神情怡然,那副陶醉令她也受了感染。她接住他的手,扶着他进了寝殿。

  走近内殿时,内侍已点着珐琅墙上的灯盏,室内亮堂起来。穿针一挥衣袖,内侍鞠身退了出去。烛光摇曳着,穿针利落地整理完锦被,帮肖彦褪了外衫。白罗缎内衣里纱布依旧缠着,只是没有了先前的厚实,穿针不由伸手在上面轻柔地抚过,舒了口气。

  "过几日便可结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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