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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郭遵昏睡了一夜,此时醒了,虽然受了很重的伤,倒也精神抖擞。跳下了他那张“舒适无比”的“布床”,在队伍中巡视着,将受伤最重的伤员纠集在一处,让他们轮流“上床”歇息,以便稍稍恢复些体力。

  “再走一阵,该找点东西填填肚子了,否则这些将士们都支持不下去了!”卢政建议道。

  刘平点点头,他咽喉受伤,能不开口说话便不说话了,只是心里却隐着担忧,上哪找吃的去?粮草都由那该死的黄德和的人马守护着,昨日都逃散了,没处寻去,这余下的数千将士,能吃什么?

  “末将记得这里离西南山不远了,大约再赶个半日便能够到得,进了山,再寻些飞禽野味,挖些草根块茎勉强裹腹吧!”石元孙开口道。他家世代武将出身,爷爷是宋朝开国元勋石守信,父亲石保吉也是名将,怎能料得今日他却在夏军这里吃了如此败战。

  “天色已亮,西夏追兵随时有可能赶将上来,咱们还是下令快些行军吧!”卢政看看这些将士,个个身上脸上都带着伤,不歇息调养一阵,只怕再打不了第二场战了。

  “怕个鸟!老子昨日被那小王八蛋给拖了回来,还没杀过瘾呢!西夏那些狗杂种们若是再敢追将上来,看老子怎么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当蹴鞠耍!”郭遵气哼哼道。江傲虽点了他的穴道,不过几个时辰也便自行解了,此时郭遵一想起昨日那溃逃的窝囊劲就心里生气!转着头儿,四下里找寻江傲的身影,想骂他一顿出出气,却发现怎么都瞧不见江傲在哪里,只有安心孤身一人坐在一匹马上没精打彩,死样怪气的模样。

  “丫头,那个小王八蛋上哪去了?”郭遵扯开大嗓门嚷道。

  安心懒洋洋瞅了他一眼,没精神答理他,却听见郭遵又在那里道:“不是怕了老子,乘老子被你折磨睡后偷偷溜走了吧?”此人真是个粗汉,昨日还身受重伤,今日又生气勃勃了。虽然他也心伤王信之死,但行军打战,生死乃是常事,想开了,也便没那么难过了。

  安心闻言差点从马背上一头栽倒下来——什么叫“被你折磨睡后”?丫丫滴,这句话也太暧昧加色情了吧!一时怒火从心底扬起,想也不想,当即开口道:“我可是很纯洁的,你再乱说话我拿小刀子戳死你。”

  郭遵不屑一笑道:“就你那麻杆儿也似的胳膊肘儿?昨日要不是我着了那小王八蛋的道儿,你休想摆布我!”

  “郭将军——不可无礼!这姑娘与昨日那位侠少,可是帮了咱们大忙了!”卢政在一旁劝解道。郭遵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昨日人家救了他,倒惹来一阵埋怨,任凭那人是木头人,被小王八蛋小王八蛋的叫着,也会生气。况且江傲此时为了助他们安全逃脱,现下生死未卜,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卢政叹一口气,心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得安心周全。

  郭遵瞧了卢政一眼,悻悻然别过脸去嘟嚷道:“老子又没说什么——”话音未落,脸色顿时变得惊诧莫名,还未有所举动,竟然一头伏在了马上昏迷了过去。

  安心冷笑了两声,这个家伙还蛮厉害嘛,昏迷了都不掉下马来!她探手将射空了的针盒取出换上新针,这回,针上抹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了!

  “这——姑娘你——”卢政愕然了,郭遵这样的壮汉竟忽然昏了过去,再看安心仔细地将一枚枚银针放入一个打造精巧的小盒之中,傻子也知道是安心动的手脚。

  “嘿嘿!”安心奸笑两声,扬了扬手中的小盒道:“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告诉你们,我现下心情很不好,可别招惹我,否则就不只是昏过去这么简单了!”安心说完,懒得再搭理他们,也不去管那郭遵,只是自己骑在马上望着远处怔怔出神。

  几位骑行在安心身旁的将领们闻言都变了脸色——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这名字也太可怖了。这女子,看上去安全无害,清丽可人的模样,怎的翻了脸便成了个魔女!幸好自己先前没有得罪她,否则昏过去的便是自己了。

  再行两个时辰,西南山隐隐在望,郭遵也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还未等他暴跳起来去找安心算帐,便听得身后有马蹄的的声响,那声音愈来愈大,竟似有数千匹马在一齐奔驰。

  “坏了,夏军追上来了!”石元孙变了脸色,再倾耳听了听,道:“来的仿佛是夏军的铁骑,大军尚未赶上。”

  安心的脸色比石元孙等人变得还要厉害——夏军追了上来,江傲却还没有回来!这,让她如何承受?

  “来的好!老子再去杀他个痛快!”郭遵也顾不得找安心算帐了,有更令他痛恨的目标在眼前。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受伤,昏睡再加昏迷,醒后竟然如同没事人一般,当真是体壮如牛。

  “来的是李元昊那三千铁鹞子骑兵吧!传令下去,调备弩手!”刘平沉着嗓子道。他使尽了力也喊不出声,声音哑暗晦涩,不仔细听压根就听不见。

  此时宋军又采取了撤退时的法子,调留弩手挡截夏军铁骑,其余人马继续向西南山迅速撤离,只要能够进了山,占着地形优势,李元昊的人马再多也难以发挥出数量上的压倒性威势。

  刘平还不及阻拦郭遵,这厮一眨眼便已驱马向着夏军的三千铁骑追来的方向冲去。铁鞭与铁枪在昨日的混战中丢却了,此时郭遵舞着一把丈八大槊,硬生生往阵前那么一站,威风凛凛,震慑四方。

  石元孙与卢政两人一见郭遵如此奋不顾身,当下各将马缰一带,也要上前助力。刘平满脸悲戚之色,伸手拦住了他俩——郭遵一个人去送死便已足够!李元昊那三千铁鹞子骑兵不比轻装骑兵,连人带马浑身都披铠带甲,一般弩手的箭矢根本穿不透那些铁甲,无法对铁骑造成伤害。郭遵上前去阻上一阻是唯一的法子了,但是没有必要再搭上两员大将!

  尽管郭遵一使力,伤口又撕裂般地疼痛开来,昨日杀得性起,此时更觉双臂酸软,但他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看着宋军在迅速往西南山撤退,而远处西夏铁骑渐近,冷哼一声,持槊待立。黄土高原上的风儿夹杂着些黄沙,吹到人的脸上隐隐生疼,郭遵那部遮盖了半张脸孔的大胡子上也沾染了沙尘与干涸的鲜血,更是形如修罗,只有一双眸子——坚毅而精光闪烁。

  安心边走边回过头去一再张望,她希望江傲的身影能出现在地平线上,也为了再多看一眼郭遵——这个刚硬血性的汉子。早知道这样,先前就不该与他赌气,让让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现下,安心只觉得喉头哽咽难语,丫丫滴,这场面太悲壮了!你明明知道这个屹立在三军阵前的汉子,再过个一时三刻便会成为黄泉之路上的新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安心狠狠心别过脸去,快马加鞭!无论如何,要逃出这里,要活着回去!只有活着,才可以报仇!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夏军铁骑终于带着一道黄沙滚滚而来,他们也瞧见了拦在荒野之上的郭遵和他身后的数百名弩手。领头的夏军将领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果然在这里啊!探子的情报不错,否则若是再奔驰上几十里还没找见溃逃宋军的话,跨下的战马可要吃不消了。

  昨日这些夏军虽也见识了郭遵的厉害,但此时宋军之中又没有长矛兵结队防御,三千重甲骑兵冲袭,凭着这寥寥数百弩手怎能抵挡?任何被战马呼啸着奔驰而过磕碰到的人都必定非死即伤。

  郭遵大吼一声,提槊上前,当先就向着一名骑兵的脖子劈将过去。那骑兵躲避不过,因是重甲骑兵,冲击力凶猛,动作却并不灵活。虽说有铁甲护颈,却也禁不得郭遵这一槊,当即颈骨断折摔下马来。

  郭遵其实也并不好过,他那一劈,止住了骑兵继续前冲的势头,手上起码也抵挡了千钧之力,虎口隐隐开裂,跨下战马,被冲得连连后退,差点来了个人仰马翻。

  宋军的弩手在此时没有多大的用处,只得瞄准了夏军铁骑的马匹来射,但,无奈连马儿都披甲,能被射到的空隙实在是太少了,反倒是被冲上来的夏军兵马踩死踏伤无数。

  更多的骑兵涌将上来,大多都冲着郭遵而来,哪怕他再过勇猛,身受重伤又连战了一日,怎么还支持得住?尽力劈死几十个重甲骑兵,他跨下的战马终于悲鸣一声,受不住接连冲袭而来的大力,被压得骨断筋折,惨死在地。没了马,郭遵处境更为艰难,眼见几百名骑兵一下子就将他包围了起来,马蹄翻腾起层层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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