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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永夜听到他的心强有力地跳动着,忘记了自己在驿馆之中,只觉得天地间只有她和月魄两人,恍恍惚惚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个梦而已。

  "……星魂……星魂……"月魄轻声喊着她的名字,见着她一如从前的男装,没有丝毫出嫁的样子,心里激动不已,低下头看永夜闭了眼睛,却是一叹,"每日我都在驿馆对面的茶馆喝着茶等你。"

  永夜眼睛一红,几乎落下泪来,推开他嗔道:"热不热啊!"

  月魄喷笑,"你抱得这么紧,你还嫌热?"

  永夜这才发现自己还紧搂着月魄的腰。脸一红觉得有些不自在,讪讪问道:"你如何进来的?"

  月魄眨了眨眼道:"我从他们眼前走过来的,他们看不见。"说着拉着永夜的手往外走,"我瞧着风扬兮离开才来的。午后天热,士兵最为疲倦,我下了迷魂散,他们醒了只会当自己打了个盹儿。"

  永夜被他拖着离开院子,月魄没有走正门,拉着永夜往后门行去。他似对驿馆布局极为熟悉,一路行来,只偶尔遇到几个士兵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永夜伸手在士兵眼前挥了挥,发现他们瞳孔似没有焦距,不禁笑了,"月魄使毒的功夫真不赖。"

  "笨,我要让这驿馆里所有人死,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月魄敲了下她的头,两人居然非常顺利地出了驿馆。月魄戴上草笠,给永夜扣上一顶,拉着她钻进了小巷子。

  走了一刻钟,突然身后一片嘈杂声。月魄回头一望,惊道:"难道有人要杀你?你住的院子怎么会起火?"

  永夜握紧了他的手笑道:"快走吧,我放的火。"

  "走了这么久,你怎么放的火?"

  永夜笑了笑,"我在煮茶,炉火不小心燃着了衣物,再点着了房子,就这样。"她说得简单,却费了番工夫,算准了燃烧的时间。本来打算混在救火的人群里离开,没想到月魄抢先了一步,倒也省了事。

  月魄扭头看她,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不来,你也是要走的。你进圣京已有几日却无动静,我便忍不住了。"

  永夜望着远处飘起的浓烟想,天干物燥,五处着火点,怕是不好灭火吧。口字里面一个火该读什么呢?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觉得没有这个字,便笑了。

  月魄对圣京甚是熟悉,拉着永夜东穿西绕,走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拐进了一条小巷。

  "我们不离开圣京?"

  "现在走肯定跑不远,没准儿连城门也出不去,待些日子再说。"月魄狡猾地一笑,指着巷子里一座小院道:"你的平安医馆。"

  永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小小的门脸,破旧的房舍,上面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招牌,写着"平安医馆"四个字,顿时呆了。

  月魄握着她的手,轻声说:"我说过,若是你想过平静日子,我可以收留你。"他的手温柔而坚定地牵着永夜推门进屋。

  房子一如永夜的想象,前面是店,后面有个院子,院子里种着各种药草,墙角居然还养了只小猪。见他们进了院子,猪便哼哼叽叽地叫了起来。

  阳光照在院子里,酷热至极,永夜却只觉得温暖。

  "比不上驿馆里有冰镇着,这里热着哪。"月魄在身后略带歉意地说。

  "很好了,你的生意好不好?我什么都没拿就走了,一个铜钱都没有。"

  "生意不能太好,我不能太有名气。"月魄笑道。

  "要是搜过来怎么办?"

  月魄笑了,"你回头瞧瞧。"

  永夜回头,吓了一跳,月魄的脸已换成一张中年人的脸。她仔细瞧了许久,叹道:"你易容的功夫比我高明多了。我总是会被认出来,风扬兮一眼就看穿了。"

  月魄微笑着说:"有我在,包管看不出来。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街坊邻居都叫我……"

  "什么?"永夜好奇地问道。

  月魄轻咳了下道:"叫我月老夫子!"

  "哈哈!"永夜被逗笑了,"你,怎么不换个姓氏?月老……哈哈!"

  "笑什么!还不是怕你找不到!"月魄尴尬地去捂永夜的嘴,她像泥鳅一样滑了开去,笑意在她脸上绽开,阳光似乎全映在她脸上。月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心疼,轻声道:"星魂,再不要离开我。"

  永夜一怔,低下了头,慢慢走过去,搂住了他的腰道:"上次……我担心我父王。"

  月魄轻抚着她的发,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只想那样……一直那样该多好。我不该在你汤里放安眠的药。"

  永夜一震,脸上挤出笑容。山中十日,起初她并没有发现,可是对于一个长年生活在黑暗中,一到晚上精神会好过白天的人来说,吃过晚饭就犯食困很不正常。后来她才发现月魄只做汤,每晚总劝她喝汤。最后一晚,她才决定吐了汤用溪水冰醒自己。

  很长时间里,她一直回避着这件事。只要想起月魄做的汤,她心里就有根刺扎着痛得直跳。然而月魄这样解释给她听,她很开心。怀疑与被算计的痛像冰一样被阳光一晒就融化了。她不要去怀疑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月魄是从小保护她直到现在。想到月魄对她算计……永夜的心像薄而硬的纸飞快地划过,还没察觉到伤就感到痛。

  她抬头认真地说:"我没有怪过你,我也很想一直那样过下去。"

  月魄眼中流露出愧疚与不安,仔细看着永夜的双眸,清澈如水,不见丝毫杂质与怀疑。他终于释然地笑了,牵了永夜的手来到西厢房,"我给你准备的。我睡东厢房。"

  "蔷薇呢?"永夜看着房中光洁的竹席,叠得齐整的白底蓝花薄被,突然冒出了这个问题。

  月魄沉默了会儿,道:"上次我怕你担心没有说,她落在了游离谷手中,我逃了。你怪我吗?"

  永夜心里一紧,阳光照在屋子里蒸腾的热气也化不开她心里的冰寒。游离谷,她还是要和游离谷再斗一场吗?

  "星魂!"月魄轻唤了她一声。

  永夜努力甩开对蔷薇的回忆,她回过头轻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我们谁也不管,自私就自私吧!我们就这样过好不好?"

  她的声音突然带了丝哽咽,搂住他的手收得很紧。月魄回抱着她,大热的天,心里的内疚像火一样烤着他。

  咚咚!门板被敲得快震破了似的。

  两人一震,月魄果断地喝道:"闭上眼!"他的手迅速在她头脸上抹着,指着床上道,"衣服给你备好了,你换,我先去应付。"

  他旋身出了房门,永夜着急地换下衣袍,穿上床上的布衣。拿着自己的衣袍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情急之下塞进了院子里的猪圈。

  这时,她听到月魄沙哑着喉咙说:"这里只有老夫与老伴两人……"

  一群士兵已冲进后院,永夜呆呆地看着他们,一人冲她吼道:"有可疑之人没有?"

  她摆手摇头,不敢露出牙齿。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怎么会有一口整齐洁白如扇贝的牙?

  "我老伴是哑巴!"月魄抚着胡须神态自若。

  那群兵在不大的院子里翻找了会儿便走了。永夜松了口气,对着水缸一瞧,水里映出一个平常无华的中年妇女的脸。她没时间盘髻,也不会,只把头发披散了,简单束在脑后。见发间还有银光闪动,手一摸,竟满手银粉,这才笑了起来,"我真担心看到这头黑发会引人怀疑呢。"

  "也不看看谁的手艺!"月魄抚着胡子望天极其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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