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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李言年的院子挨着王府,西小巷角落里的小小四合院,门口种了棵大槐树。永夜慢慢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夕阳余晖中,李言年、李二还有揽翠正在小院里吃饭。见永夜进来,揽翠满脸喜色,"少爷!你怎么来了?"

  "嗯,好香!我来蹭饭!"

  揽翠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去屋里重新拿碗筷,移座位。自己却端了碗去厨房里吃。

  小方桌上摆着四个菜,凉拌青菜、水豆腐、卤牛肉,还有一只烧鸡。

  永夜突然想笑,想起前世坐街边小摊吃饭的情景,这里差的是啤酒。他看了眼烧鸡,夹的却是青菜,吞着口水咽了。

  八年,为了害怕这身体长得开了,他一直食素节食,十八岁的人看上去不过十五六。他容易吗?想到这里,永夜放下了筷子,"李执事,佑亲王说请了个名医,想请我过王府瞧病去。"

  李言年吃了块豆腐对李二说:"少爷十八岁了,可以饮酒的,去找找看,屋里还有酒没?没有就去打点儿。"

  李二放下筷子弓着身子进屋,不一会儿拎着酒壶出了门。

  李言年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游离谷受人之托派月魄保护佑亲王,从他进入佑亲王府那刻起,他的命就是佑亲王的了--这是游离谷的金字招牌。无论佑亲王对他做了什么,他都只能受着。"

  永夜静静地看着李言年,吃这么简单,穿的只是家常布袍,为何他从李言年身上总感觉到一种贵气与阴险?那张有了岁月痕迹的脸还是扬着骄傲的神色。是什么让他如此忠心游离谷?又是什么父王明知他是游离谷的人却不动他?真的只是因为时候不到?

  永夜一字一顿地说:"救他!"

  李言年并未停箸,夹起一块烧鸡非常优雅地嚼了,慢慢吐出骨头。

  "谷里若不救他,我也不当这世子了,今晚就去劫了月魄离开。"永夜知道自己是在要挟,也知道这句话对李言年或许起不了什么作用。

  果然,李言年小心地掏出方巾拭了拭嘴道:"谷主果然英明,可是他却没想到,你竟然为了月魄会冒着被揭穿的危险。知道后果吗?端王会杀你,游离谷也不会放过你们两个,何必赔上自己?"

  "我不信,费了十来年的工夫布的局,你们会舍得放弃,再说……皇上已下旨八月中秋由我迎娶陈国玉袖公主。"

  李言年终于正眼看向永夜,眸光里一片阴冷,"和亲的目的已经达到,你不会以为游离谷只有你一个人像世子吧?哪怕是个白痴,公主也照样会嫁过来。"

  永夜目光平和地看着李言年,"没有人能取代我,这么多年,你以为再掉包端王会看不出端倪?"

  两人的目光对视着,空气里闪动着危险的气息。

  "酒来了!"李二的声音打破了沉闷。

  李言年低声说道:"只要你不暴露身份,游离谷不插手。"

  这就是自己得到的最大让步了吗?永夜笑笑,"我也不想自毁前程。"

  他站起身,李二笑道:"从没见少爷饮过酒,不喝一盅?"

  永夜摇摇头,"今晚我要去佑亲王府看病,喝了酒不方便大夫诊治。你们慢用,我下回再来尝揽翠的手艺。"

  揽翠见永夜起身,急着跑出来道:"少爷总是这样,吃这么少,身体怎么好得了?"

  永夜闻言,拎起烧鸡腿拿着笑道:"我边走边吃!"鸡腿很香。今晚他需要体力。

  出了府,暮色渐浓。如果顾全大局,他应该不管月魄,继续扮着他的世子,等待收网的时候。然而,他做不到。

  永夜悠然踱步到河边。

  晚风吹来,水面上浮起一层白色的雾,渐渐浓得像牛奶一般,看不穿也看不透。

  永夜呆呆地瞧着,只觉得这一切像极了黄泉忘川的景致,那些魂灵全隐在雾里。是不是再来一次,他就会重新投胎做人?永夜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水淹没了她的鞋底。春日的河水还带着冬日的刺骨冰寒,冷得他打了个寒战。

  仿佛从一转世开始,一切就是新的了。

  她宁可当个白痴,也不愿在这具身体里醒来。宁可是个傻子,傻到不去正视这一切。直到"牡丹院"三字入耳,她才如雷轰顶。

  转世就被扔到妓院?他的耳朵顿时恢复了正常的听力,能听到影子偶尔在耳边的念叨:"别让任何人发现你是女的……你不可以洗澡……你要严格控制喝水,出恭大小便要同时进行……如果你不想去牡丹院,如果你还想回家的话……我知道,你不会听不见,不会……我送了你来,就会保护你……"

  影子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字一句,隔三差五就会在她耳边响起。

  "是人就会孤独。"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永夜惊诧地转过头,掌心已黏住了一枚刀。她不动声色颤抖着声音问:"谁……是鬼吗?"

  "哈哈!"浓雾那头传来大笑,那人被永夜的害怕逗乐了。"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雾飘开,风扬兮出现在永夜三丈开外,一身黑衣,落魄潦倒。瘦削的脸,满脸胡须,乌黑浓密的眉,与她过招时那双锐利蛊惑的眼神此时却显得很温和。

  永夜看了看他,突然笑逐颜开地喊道:"原来是你!疯子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刀却在掌心黏着一动未动,背上已沁出汗来。

  "我一来就看到一个人往河里走,再一瞧,原来是你!"风扬兮呵呵笑着走近,上下审视着她,叹息道:"才知道多年前我救的居然是端王世子!世子怎么在夜里独自跑到这僻静的地方来了?"

  他没发现我的异常!永夜松了一口气往草地上一坐,飞刀隐藏得无影无踪。她抱着腿看着河面的浓雾静静地说:"你说过,是人就会孤独。只不过风大侠武功盖世,永夜却让父王失望得很。"

  风扬兮坐下,永夜满面落寞。不会武功又如何?以端王的势力,以他外公的威望,安国谁敢欺负于她?

  他转开头也盯着浓雾弥漫的水面,每个人都有烦心事,不是吗?

  这世上真有十全十美随心所欲的人生?他释然地笑了,笑容里也带出了份落寞。

  风扬兮的沉默,永夜很是感激。她现在很不想说话,不想说话斗心机。

  两人默默地坐着不说话。

  风扬兮突然解下披风披到了永夜身上,"那日在街上瞧见你时,看你脸色不好,听说一直病着,还没治好吗?"

  永夜把脸埋在手上,她一直在涂抹易容药,懒得洗一回。偶尔洗掉,倚红就分外开心,觉得她那日气色好,连王妃也借机唤她去共进晚餐。一个月也只有那几天,她能与父母亲近,一家人都觉得很辛苦。

  所有人都在等,都在忍。

  她为了月魄一人值得吗?

  永夜侧过头冲风扬兮一笑,"风大侠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侠,父王也甚是敬重,一直想与你结交。"

  风扬兮嘴唇动了动,眼睛在黑夜里闪动着光芒,"我独来独往习惯了,不喜与权贵结交。"

  撒谎!永夜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一代大侠?狗屁!谎言也脱口而出:"永夜身体不好,不能为父王分忧,甚是难过。"

  风扬兮知道永夜是端王世子,自然猜到了个中缘由,不由得有几分同情永夜。端王英武盖世却只有这么个病怏怏的儿子,难免气恼。世子怕是也心烦这些。他柔声安慰道:"大丈夫立世,但求无愧于天地,想安国前朝宰相于丹十七为相,不会丝毫武功,立于庙堂,武将纵有开碑裂石、万夫莫当之勇却仍对他恭敬有加。齐王整合三十六族建国,与安、陈并列三大霸主,靠的也不是武力而是谋略与威望。陈国以三大夫安国,无一能武。永夜身子弱了些,不会鞍马骑射十八般武艺,又何苦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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