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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思秋园内词冷

  小怜站在房中,等着清秋从里间出来,光是在暖帘外候了一会儿,已觉得周身暖意,早听说鉴天阁里通了地龙,屋子里暖融融地很舒适,可一直没机会来瞧瞧,想不出会有多暖和,今儿个才算明白。这房里的两个小丫头都只穿着件薄薄的夹袄,行动间极是方便,不禁由衷地羡慕起来。赏秋苑里当然少不了暖炉子和火盆,倒底没有这地龙好,不止闻不到半点烟火味,且更暖和些。

  她家小姐将来便是世子府的女主人,再将来是要做郡王妃的,一定也会住到鉴天阁里来,到时候她也来,跟着享福。都说世子最宠爱清秋姐姐,可为何不给她个名份呢,女儿家最重这些。而且近日自家的小姐也有些不对劲,对将来的事一点也不上心,难不成郡王妃那日说的话,她都不记得了吗?

  清秋早不耐烦被人左摆弄右打扮,挑了帘子出来道:“小怜快些进来。”

  小怜瞧她难得散开常年结着的辫子,乌发挽成俏丽的盘髻,用一列龙眼大的玉珠子,缠缠绕绕在发髻中,累累赘赘绞着发丝垂下来,说不出的风情,一身水绿色的青缎襦裙,比往日亮眼七分。

  小怜怯生生地叫了声:“清秋姑娘。”

  清秋认真想想,这些日子里,灵玉小姐主仆竟是一回也没有来找过她,不由眼神一黯,看来要再当小怜的“清秋姐姐”不容易,嗯,上回她怎么跟小怜说来着?好像说的与做的完全相反呢。

  “我家小姐要我来问一声,几时才好,雪芷大家一早便派了人来,在大门处等着呢。”

  清秋皱起了眉,就知道是为了这事,摇了摇头道:“才刚起来,总得用了饭才去,灵玉小姐吃过了吗?她最近可好,又到冬日,她一向畏寒,得用些补品才好。”

  她细问了好半天才放小怜走,又慢慢地吃早饭,存心让雪芷那边等。能拖得一时,便可少面对雪芷一时。她越来越看不懂雪芷,早先猜测雪芷是想针对自己才玩这么一出,可宁思平不是已经是她的了吗,难道怕清秋活腻了哭着喊着拿着旧时婚约,告知天下逼得宁思平娶她不成?

  清秋很爱惜自己的小命,这么做只会连累自己丧命。如此简单的道理雪芷一定明白,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居然要替她庆生,真让人不得安生。她还记得自己十五那年的生辰曾是雪芷最怕来到的时刻,因为一旦及笄,便意味着清秋要嫁给她最喜欢的平哥哥,从那时起,清秋才发现,这位小妹妹的心思有多沉。

  当清秋与况灵玉一同出门赴约的时候,忍不住想世子会不会同上回一样突然出现,笑咪咪地说一句“我与你同去”。 世子当然没有出现,他朝中事忙,只怕清秋还未起床时,已经出府办事。果然,她总是白日做梦。

  况灵玉身边总离不开小怜,清秋身边总有两名亲随跟着,倒象是在不甘示弱。府里大小丫鬟上下仆人眼睁睁地瞧着未来的大小主母一同出府,虽未手挽着手以示相处和睦,但美好前景可见一斑,世子府定不会象郡王府那二位,成日暗中争斗不休。

  况灵玉静静地不说话,清秋不知该说些什么,车厢里静悄悄一片。今日要去见的人是古琴高手,这样难得的好机会,况灵玉自然不会忘记带琴,想着再要雪芷能再指点一二。而且宋珙昨天送信说已知她今日行程,会在思秋园找机会同见她一面,根本已算得上私相授受,有悖礼法,她连回绝都没得回绝,一时羞得腮上飞红,忙飞眼看了看清秋,但见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并没有察觉自己的不安,才放下心来。

  其实清秋早先正是在看她,看她的柳眉杏眼,如诗如画,羡慕她浑身无一处不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而且自己已是未老先衰,未成亲生子已要过二十三岁生辰,比她大了足足六岁,如何能不感慨。她一点也不想庆祝什么生辰,只不过再一次提醒她年纪老大还未曾找到如意郎君。若是雪芷存心让她不痛快,那可真算是做到了,清秋的心情很不好,透过朦胧纱帘看着窗外,象是要看穿一切。

  上回马车之中,她明明白白告诉世子,不会做谁人的妾,她要的他给不起。想起这事她的心就咚咚跳,怎么就突然说出来呢,怎么可以这么不知廉耻呢?世子终究没有明确说过什么,她烦躁忧郁沮丧,种种情绪逼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怎么可以忘记呢?

  马车在思秋园停下,这园名让她的脚步停了一下。越都城里各处园子景致虽不敢说都熟,可这处园子几年前却还不叫思秋园,明明叫桂园,里面种着许多桂树,本是高家的产业,后来高家举家搬走,园子也易了主。也是,如今住在这里的人,便是地主,他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雪芷今日打扮地异常素静,想是园子的主人身体还未回复,不好浓妆示人。可美人就是美人,只见她披着件白色的袍子,小脸笼在一圏白色的毛领子里,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许是等得太久,大眼里有些焦灼,一见二人便亲切地道:“二位可来了,我都想跑去世子府呢。清秋姐姐,今日是你芳辰,我本想在外面包下戏楼,让那有名的齐家班好好唱两出热闹一下,只是思平身子还未大好,我又不放心离开太久,便只得在园子里设宴款待,你不会介意吧。”

  宁思平有没有受伤,清秋心里清楚,雪芷是在替他遮掩还是真的不知?她还为了来此会不会见到宁思平而犯愁,再一想,那是个病人,即使是装的,也得躺着起不来。

  这里前些天出的事只有况灵玉不知,她关切地问:“宁宗主病了吗?”

  “非也,前些日子,皇上赐下的舞姬中竟伏着刺客,伤到了思平,幸而已无大碍。唉,妹妹也要当心,听说府上也赐下不少舞姬呢。”雪芷话锋一转:“怎地世子竟没对妹妹提起嘛?”

  况灵玉闻言有些难过,虽同居一府,可她与世子表兄已有数日未曾见过,听小怜提起,表兄无论再忙,也会日日过问清秋的起居饮用。她也没有旁人想的那样哀伤,毕竟嫁与表兄只是姑母的意思,并非她一心所愿,倒是表兄那位好友宋珙,不间断地送来关切之意,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

  清秋打量着思秋园的景致,根本不在意雪芷话中挑弄是非之意,边走边问:“苏妙姐姐可到了?有没有带着画眉来?”

  雪芷淡淡地道:“已经到了,只她一人,我等着来接二位,就请她在外堂等候,这会儿已经有人去带她过来,我在染香阁设宴款待三位。”

  言下之意是象苏妙那样的客人,没必要陪。

  思秋园并不大,几人的心思都不在观赏景致上,况且满园的桂花都已落尽,只有叶子未落,染香阁也只有染香之名。清秋在想自己现在算是什么身份,按说她是今天的主客,说是替她庆生,雪芷只是与况灵玉携手在前,谈些乐理,还有她周游列国的见识。在雪芷眼中,况灵玉比她的身份要尊贵,她不过是托了灵玉小姐的福,才得以有此待遇。

  苏妙叹了口气:“要不是为你,我是不来的,这种天气带着画眉出去转转也不错。”

  “孔夫子今天没有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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