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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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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香?”涵柔难掩惊疑之色,念转如飞渐渐明白过来,少不得震惊有加,“母后就不担心,皇上终究会查明真相?”太后犹是淡漠,移开眼去瞧着窗下光影交叠,“事既至此,矛头尽皆指向李家,皇上还需费心纠缠真凶是谁吗?外臣谋逆连皇后也牵涉其中,宫闱丑事,遮掩犹恐不及,如何大肆张扬追查到底?只为护你周全,他便不会再深究下去。他只会想着,该如何发落李家人。”满心悲愤直欲冲破胸腔喷薄而出,涵柔理不顺气息凌乱,无言相应。 “告诉你实情,不过是要你死得瞑目。你很清楚如今你空口无凭,也明白即便真相大白皇上还是会借此事处置李家。李云轩那小丫头在重华宫里寸步难行,你也无须指望她能有所助益。我好言劝你,是指着你识些抬举。只要你顺着我的心意,我自会帮你保李氏平安,且答允你绝不加害太子。你若不识抬举,要我再费心力,待我使你粉身碎骨,你便连幼子都休想保全。” 真相显露无遗,歹毒亦撕开了最后一层遮蔽。涵柔听话中胁迫之意再不加掩饰,混乱的心绪反倒宁静下来,兀自微微一笑,凄凉不尽,“原以为,不过是不讨母后欢心,这么些年,终究有微薄情分在。不想,却至如此……竟至如此!”她艰难地转首向身后一言不发的那个人,一字一顿,嗓音暗哑,“为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你才能罢休?” 宸雪脸色一白,匆匆调开眼去。太后的神色恍惚也黯了一黯,开口犹是冷然,“皇后向来明白事理,言已至此,是认罪伏法还是挣扎到底,全凭你艺人的主意。只是,你也该为旁人想一想,拖延愈久,就有愈多的人要为你受苦。待皇上发落完毕,你便是想保李家也不能保得了。”涵柔痴痴立在当地,周身似被冰雪浇透,颓然垂下的手僵冷如死,指尖没有半点触觉。太后不待她回过神来,自顾自侧首向洪嬷嬷吩咐,“你亲送皇后回未央宫去吧,她是该好生静一静。” 腿上似灌了铅一般,沉甸甸地不能举步,宫女却已奉命上来搀扶。她木然转身,正撞上宸雪静静相望的目光。相交的视线无端有些模糊,眼眸深处纠缠的爱怨那样铭心刻骨,复杂到彼此都不能明辨。步履艰难,终究在凝睇中擦身而过。 相对,相错,相背,相离……不曾回眸。 殿门开处,稀薄的日光倾洒了满身,微微有些晃眼。涵柔半眯着眼望向灰蓝色的天,由内室的阴暗中脱离,渐渐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单薄的身形微微一晃,一旁的洪嬷嬷不动声色搀住了,低声道:“时辰不早,娘娘回去吧。”她没有回应,偶人般依言举步。 日已西斜,脚下砖石平整无休无止地蔓延,人影拉得老长。随暮色而起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刮得袍袖翻飞、发丝凌乱,如要乘风归于天阙。无端心悸,她倏然止步,散发缠绕了脖颈也不去拂,只微微仰起脸来。两侧宫墙高耸,夹着直直一道儿泛黑的天,风声狰狞,似欲将道上的人儿永久吞噬。身躯冰冷得无知无觉,竟又是寒冬天气了…… 涵柔终于回至未央宫,正事掌灯时分,入目融融一片晕黄。还未辨清殿中陈设,小人儿踉跄着奔来,一把抱住母亲的腿,连声唤道:“母后!母后往哪儿去了?我睡醒了便瞧不见母后,怎么也寻不见!”涵柔慌忙俯下身去把永曜紧紧揽入怀中,抚着孩子的背脊犹未开口,按捺多时的热泪忽就滚滚而下。 孩子察觉到了母亲的异样,自涵柔怀中挣脱开来,愣了一愣,手脚忙乱去拭母亲的泪眼,“母后——母后怎么了?母后为什么哭?”她捉住曜儿的小手,低头掩饰着眼底刻骨的哀伤,轻轻摇头,重又把孩子大力拥住,含糊地哽咽,“曜儿……母后抱一抱你……母后再好生抱一抱你。” 毓秀宫。 “娘娘……茶倾出来了。” 宸雪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惊觉指尖淋淋沥沥滴着水,衣襟湿了一片。宜然俯了身去接过茶盏,拿帕子慌忙擦拭着,轻声问:“奴婢侍候娘娘更衣吧?”宸雪默然瞧一眼衣上水渍,却道:“不必了,冻不着。”宜然暗叹一声,起身侍立在旁,迟疑着开口,“这些日,总见娘娘心神不宁的……”见她并不应声,鼓起了勇气探着相问,“可是……为着皇后娘娘的事?” 宸雪不置可否,宜然却从她微妙的眼神变化里得到了回答,不禁叹息,“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皇后娘娘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谋逆的事来?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冤枉了皇后娘娘。”宸雪兀自一笑,神情无端有些萧索,伸了手低唤:“宜然。”宜然忙忙应声,握住她的手顺势蹲下身来,只听咫尺间话音低迷,“你说皇后是好人,那我呢?”她怔了一怔,旋即含笑,“娘娘自然也是好人。娘娘待奴婢这般好,奴婢一辈子也报答不了。” 迎着身前女子纯澈地眼眸,宸雪无力地牵了牵嘴角,牵出一抹暗淡的笑,“世上的事,哪里是一句话这样简单。” 第三十四章 心比秋莲 宁寿宫。 太后冷冷俯视着堂下女子,见她不开口,便也不急着发话,静默相对挨了约摸一盏茶时分,才闲闲地道:“想清楚了?”涵柔一动不动垂手立着,面容沉静,话音轻而有力,“我要见皇上。”太后凝眸细细打量了她一回,道:“你想清楚了该增氧说、怎样做,我自然允你去见他。” 她垂眼向地下不肯回答,执拗地反复,“我要见他……”却有隐约的哭音。太后一瞬不瞬凝望着眼前身影,终究叹出口气,“也罢。” 恍若隔世。 涵柔终于在长乐宫前站定,无端端地那般胆怯,半晌无力迈出一步。赵忠敬在旁低声道:“娘娘,外头风大,皇上轻娘娘往里间去。”呼唤再三她才渐渐醒过神来,僵硬地抬手将披风拂乱的发丝捋到耳后,闭一闭眼,到底举步迈过门槛。 皇帝卧床将养了一回,便无甚大碍,日常已起来走动,因托病暂且搁下了政事而分外清闲,正闲坐在案边信手翻着一册书。耳中听得殿门开合的微响便知是她来了,目光犹停驻在纸页上,视线却已游离,只用心听辨着每一点若有若无的步声细小。无须抬首便知她已在身前,他却积蓄了多时的勇气才终究举目相看——眼前人容颜憔悴不复往昔光彩。不觉眼中一酸,他蔼然微笑,一如往昔,“昨儿定然睡不安稳吧?瞧你脸色这样苍白,可是曜儿吵着你了?” 涵柔本垂着脸,此时徐徐抬首相对,瞧向他的目光柔婉依旧,关切的口吻中潜藏着淡淡的哀伤,“皇上可大安了?”皇帝点了点头,“只是那一夜难受得紧,本就无甚大大恙,吃几剂药将养几日也就没事了,偏生那些太医说得那样凶险。”她点一点头,“那就好。”顿了顿,忽道出没来由的一句,“瞧皇上似乎已有了定夺。” 原本温然含笑的脸迅速黯沉下去,皇帝移开眼不再看她,良久才轻声问:“朕曾对你说过打算着手对付李家,曾嘱咐你勿向你母亲声张,你是不是……”涵柔心下一凉,毕竟如实以应,“是。”他似早有预料,神色没有分毫改变,默默半晌轻吁了口气,喃喃低语,“朕知道是李家,一定是李家。人被逼急了难免不择手段,不曾想他们能有这样大的胆量——竟在身上动起手来……朕绝不能宽恕。” 涵柔木然立在那儿,一颗心冰冷到极点,胸口为寒意所迫,几乎不能呼吸。他回眸看她,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她平静之下的绝望,叹息一声,“昨儿母后过来……朕知道母后一向不喜欢你,不免说些气话。”涵柔听他说已觉眼底酸涩,他的口气却愈显温然,低柔得有些缥缈,“朕信你不会的……你同李家的人不一样。无论你是为着什么才来到我身边,如今你是我的妻,如此而已。” 她几乎泣下,生生忍住人泪意,哽咽着向问出心底忧惧,“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皇帝瞥一眼手边卷得齐整的丝帛,脸色转冷,“旨意已然拟下了,你放心,不会牵涉到你的父母兄嫂……你既在内廷,李家如何便与你没有干系。曜儿是唯一的嫡子,是太子,这永远不会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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