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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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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李家!忍让多年,总以为不致如此,到头来,终究养虎为患!这一回,绝不手软,绝不再心慈手软…… 坚定如斯,心上却好似针扎一般,痛楚细小而尖锐,激得呼吸都稍有凌乱。眼前依稀浮现她的容颜,竟无论如何也瞧不清她面上神情,只觉那目光隔了云雾般朦胧不明,就中情绪幽深莫测。 这一切阴毒与罪恶,她……知情吗?她真能够一无所知吗?抑或是,正事借着她的手,就是她的手…… 皇帝一念至此,背心里冷汗涔涔而下,周身没来由地一个激灵。 赵忠敬诚惶诚恐侍立在旁,只道是冷了,忙捧过件衣袍来,抖开。他木然披了,握着衣领,仍是失神。 ——不过是一月之前吧,时光短暂得好似就在昨日。那一夜湖畔的呢喃,怀抱中的温暖那样真切,仿佛春水潺潺融化冰雪。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么,就永远记着这一句,再不要,彼此猜疑。 ——不疑,不疑……是朕不该猜疑,还是,从一开始,便是朕错信? 沉吟良久,终于冷然传令,“去传羽林军统领即刻过来——你亲自走一趟,未必过明路,勿要打草惊蛇。” 第三十三章 荆棘满怀 涵柔肚子困居于未央宫中,听不到外间半点消息,虽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得静待其变。当夜心神不定辗转难眠,揽了永曜在怀才安心些许,勉强睡了半夜,又被噩梦惊醒。梦里一群瞧不清面目的人不由分说硬要将永曜夺取,霍然睁眼虽见孩子好端端地就睡在身侧,却费了好些时候才渐渐平复因惊惧而猝然加快的心跳。于是再无法入梦,她半支起身子注视着沉睡中的孩童恬静的小脸,看不够一般,怎么也不肯移开眼去,就这样浑浑噩噩挨到了天明。 涵柔斟酌再三,毕竟不能坐以待毙,见传膳的太监犹是旧日相识,不曾被撤换,便教永曜的奶娘钟氏寻机递了小小一张字条与他,附上简短一句——“淑妃”。那小太监年纪虽轻人倒机灵,不见他如何动作纸条已消失在袖中不见,一味点头哈腰地陪笑,“太子既想着如意酥,明儿一定预备下。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嬷嬷吩咐一句也就是了。”涵柔不动声色只端坐在旁瞧着底下人布菜。 午后,永曜缠着母亲玩闹了好一会子,一时嚷着困了。涵柔才安置了孩子睡下,正想着小憩片时,却是宁寿宫遣人来传召。她不敢妆扮,草草浣了面醒一醒神便匆匆去了,脂粉不施的清水脸儿因着昨夜的不曾安眠微有憔悴之态。 不知此行是好是歹,心下难免忐忑,涵柔只身入得宁寿宫正殿,听门扇在身后缓缓闭合,殿中顿时晦暗,一颗心没来由地直沉下去。涵柔微微仰起脸来,见太后高居上位,侍立在旁的只是几个贴身婢女。她定了定心神,垂下眼一步步向前兴趣,努力显出问心无愧的坦然神色。 依礼以跪一叩,涵柔径自立起身来,太后一眼瞧见她髻上一支金簪绾发,不由冷笑,“待罪之身,还敢簪金佩玉地照摇?”她不改神情恭顺,默默回手将金簪取下,墨云一般的长发登时披垂下来,愈发衬得脸色暗淡。一旁宫女上前将簪子接过,太后仍不肯轻饶,“传你过来是为问你的话,未得允准,皇后怎就起来了?”涵柔微一咬牙,兀自挺直了背脊立着不动,淡淡回应,“儿臣未曾有谋逆之心,不曾行谋逆之事,自以为并无罪过,如何应向母后长跪?” “自以为?”太后轻笑着反复,话中讥讽意味愈深,“我竟不知,原来‘自以为’也能算作说辞。”涵柔面上一僵,太后却自顾自呷了口茶,轻轻转动着手上小盖盅,不疾不徐接下去,“眼下铁证如山,尽皆对皇后不利,皇后单凭一句‘自以为’,只怕不足以为自己开脱吧?”涵柔垂眸瞧着砖地上模糊的投影,不愿接口。太后望她一眼,把茶盏搁回案几上,向旁一努嘴,“去,呈给皇后瞧一瞧。” 送至面前是书满字迹的几页纸,角落鲜红一抹像是指印。她犹未看清上头字句,只听太后道:“正是你未央宫中人的供状。”涵柔一惊,急急翻阅一回旋即恢复了镇静,“母后所说的供状便是这些吗?几个外间的粗使丫头,竟能察知主子有谋逆之意?若是近身侍候的倒还说可信些。”太后轻笑,“看来皇后平日里待底下人也算有心,近身侍候的,个个嘴硬。就连投药的那丫头,也死死咬定了什么都不曾做过——还真是忠心护主。” 涵柔刹那变了脸色,顾不得许多霍然抬首,“母后……对她们动刑了?”太后不以为意地笑着,无情的视线瞧得人心下发慌,“宫中何时审问人不用些手段,皇后竟然不知吗?皇后身子金贵,自然动不得。区区几个奴婢,即便失手打死了,应也是无妨吧?”涵柔虽早有预料,听太后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来,毕竟抑不住满心悲愤,暗中攥紧了衣襟,一时难发一言。 太后冷眼瞧着她,悠然袖一袖手,好似闲话,“撇开那些奴婢,自九月里到如今,不到一月的光景,皇后的母亲竟入宫请见了七回——如此频频来往,莫不是正为商议谋逆之事?”涵柔定下心神,很快坦然应声,“母后是知道的,儿臣此前抱病多时,因太医嘱咐静养,生母几番请见尽皆推辞。九月里虽说大好了,为人母者挂念子女,难免放心不下,近来便走动得多了些。” “是吗?”太后颊边的浅笑有些晦暗,“既是母亲关照儿女,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每回都打发了底下人、关起房门来说?这可是你未央宫里人说的,没有错吧?” 外朝情势堪忧,内廷亦起波折,李府上下如何不为皇后此前的无端失宠心有余悸?李氏近来频频走动,自然是为及时互通音讯,以防再生变故,不想疏忽大意,竟在这紧要关头落了话柄于人手!眼底隐见惊惶,涵柔很快平静反驳,“娘儿俩关起门来说几句体己话,母后竟也不许吗?” “好个牙尖嘴利的皇后!”太后始终笑意不退,口气不辨喜怒,“那苏堇呢?这丫头拨往长乐宫钱,在中宫侍候了几年?”涵柔只得敷衍,“总有些年吧,儿臣记不清了。”太后冷哼一声,“皇后的忘性真就这般大吗?自皇后入宫之日始,苏堇便在未央宫侍候。苏堇的父兄原是毅章候府上的奴才,皇后难道不知?” 苏堇的来历从前李太后在时自然曾对涵柔说知,而今卷入谋逆大案,此等隐情难免要被查出。涵柔听太后拿此事做文章,心下一凉便知不好,硬着头皮勉强解释,“苏堇的身世与李家有牵连,不过是巧合罢了。何况投毒之事,未必就是苏堇所为。” “巧合?”太后冷笑不已,“皇后把与自家有牵涉的奴婢送到长乐宫去,是巧合;皇上的饮食偏就在这丫头手上除了差错,是巧合;弑君的毒药是专供至毅章候府的西域草乌头,是巧合——天下这许多巧合,竟都凑到了这一出来!”她猝然沉下脸,作色厉叱,“勾结母家,阴谋弑君,你可真是天大的胆子!还不从实招来!” 涵柔再不能按捺心里悲愤,举目相视,“母后所说弑君谋逆,儿臣从没有做过、从不曾想过!清白天地可鉴,还请母后查明真相,勿动辄以此重罪相责!”太后见她终究无力再做恭谨,反倒缓和了脸色,饶有深意地迎上她的坚毅目光,好一会儿才淡淡笑了一笑,口气多了一丝飘忽,“真相?什么才算是真相?有足以服人的证据,有案犯认罪的供词,这,不就是真相了?如今罪证已在眼前,真相,不过是皇后的几句话罢了。” 涵柔怔了一怔才感知到轻描淡写之中潜藏的刻毒与森冷,紧随其后的话语无情似游蛇悄然袭上心胸,紧紧缠绕咽喉——“你占着中宫的宝座,也有好些年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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