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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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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柔静听那沉沉往事带着凝固的血色一点点揭开,心头钝痛。帝王公侯之家,满目繁华绮丽之下,埋藏了多少枯骨,浸染了多少血泪? “惠妃、淑妃有皇嗣在手,自视甚高,何尝把我放在眼里?旁人只道温淑贤德、忍让无争是我本性,但上天既予我荣极之位,把我推上风口浪尖,我便只得倾力相搏。沈惠妃自恃有家族可以倚仗,心比天高,并不是好相与的;尹淑妃虽势单力薄,却也轻易不肯向我屈膝。我先借沈惠妃之手打压尹淑妃,直至尹淑妃失势、不得已相求于我时,再与她联手,合力扳倒沈惠妃。尹淑妃为了储君之位,纳我之言,毒害亲子构陷沈惠妃。昱谦那年八岁,吃了一碗莲子羹而昏迷了三天三夜。待他醒来,显赫一时的沈惠妃已贬为才人,其子亦失了继位之望。” 经年的往事在光阴的流淌中失却了最初灼热的温度,凝作单薄无力的片语只言:承平十六年,惠妃沈氏为谋取太子之位,毒害皇二子昱谦。帝念沈氏入侍年久,育有皇子,免其死罪,降为正五品才人,其子昱谨交由昭仪凌氏抚育。沈氏自此幽居别宫,次年病亡。承平十八年,立尹淑妃所出皇二子昱谦为太子,大赦天下以贺。 岁月好似流沙,悄然掩盖一切可怖的血腥,唯余风雨之后的宁静。多年之后,当亲历其中的人们渐次老去、死去,又有谁还会知晓泛黄书页上苍白的记述所掩饰的悲哀? 李太后自顾自地追忆,仿佛透过虚无的岁月重见了早已溘然长逝的故人,“沈惠妃与我并无仇怨,我却致她身死,今生,实实对她不起……以毒计害人非我所愿,纵然问心有愧我亦举手无悔——我须得如此,否则,位高人愈险,一旦她二人联手,便该是我死无葬身之地。 “涵儿,姨母说了这么许多,只是想让你明白,什么……是后宫。” 事后,涵柔亦记不清当日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她浑浑噩噩地自永安宫回了未央宫后,便心潮汹涌,再不忍深思当时之语。那日之后,李太后亦甚少再提及陈年往事,平日只与涵柔闲话家常。 长日寂寂,涵柔除却例行问安外,终日寂寥无事,只独自读书临字,抚琴弄箫,做些针线女红消磨时光,所幸还有一只猫儿能稍稍解闷。 偌大个后宫因着皇帝与嫔妃的离去而颇为冷清,每日夜色深沉之时,未央宫灯火独明,显得分外凄凉寥落。 一个又一个的无边静夜,深宫冷寂,涵柔独对寒灯,起初不过零星一点的寂寞悄然蔓延,后来渐至侵肌蚀骨。 原来,孑然的孤寂是这样可怖。如若这便是今生,长日漫漫,又该何以为继? 时光流逝,李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愈发显出衰颓之势。涵柔时时守在永安宫侍奉,药必亲尝,常常衣不解带,昼夜看顾,一时劳碌倒也无暇再顾及其他。皇帝仍在行宫不肯回銮,每隔七日便着人回宫探问,听说皇后如此,几番下旨嘉奖。 五月里酷暑渐临,李太后已无力起身下地。御医曾向涵柔坦言李太后恐时日无多,涵柔心下感伤,反复叮嘱须倾力医治,只是有一回依稀听一老迈太医说了颇为怪异的一句话——“毒已侵体,时日久长,回天乏力。”待细问时,那太医却是闪烁其词。涵柔心下存了疑虑,再问旁的太医,皆说不知,只道李太后之病是积年体弱疏于调理,更兼劳心太甚所致。 夏日的午后晴暖得发闷,李太后才歇了午觉醒来,饮了药正倚在榻上将息。一众宫人皆候在寝殿之外,只有涵柔陪侍在侧。涵柔恐李太后嘴里发苦,择了一碟子阿胶蜜枣递上。李太后摇了摇头,示意搁在一旁,道:“扶我坐起来些。” 涵柔依言取了几个软枕垫在李太后身后,搀着她坐起身来,只觉那久病的肢体触手绵软没有生气。李太后的目光略有浑浊,却还是敏锐地捕捉了眼前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她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黯淡的笑容,“涵儿,你何必事事瞒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晓得,撑不得多少时日了。” 涵柔正掖着被角的手不由一颤,如常笑道:“姨母怎么尽说这般不吉利的话?不过是小疾罢了,若只是胡思乱想,如何能早日痊愈?”李太后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瘦削的十指冰凉却有力,“涵儿,若有一日姨母不在了,你须得自己保护好自己,好好在这宫里头生活下去。” 涵柔顺势在李太后身边坐下。李太后叹息一声,眉间隐有忧色,“其实我很担心,总觉着你心有犹豫,不能放手一搏。”脚下金砖漫地反着水样光华,涵柔默然半晌,才轻轻开口,“我怕我无力做到,徒然卷入后宫争斗,反而断送了自己……”李太后的神色静如止水,语气坚定,“世间万事,怕的是不想,而没有什么不能。”那话音沉沉带着洞察深心的犀利,“不是不能,亦并非不想,只是你有所顾忌,是不是?” 涵柔眸光一黯,抿了抿唇,只是不语。 宫人早已将鸣蝉尽数粘了去,永安宫内外一点声音也无。鲛绡纱帷低垂,滤去些许炎热,殿中置冰消暑,一时只闻融水滴答有声,溅起重重漪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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