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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太子?崴王?”烟络冷冷地道。

  顾方之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救人要紧。此事还需从长计较。”

  烟络了然,毕竟宫里不是谈论此事的好地方。

  “苏洵的伤……”顾方之奇道,“你不关心吗?”

  烟络像见了怪物一般神色怪异地盯着他,道:“不说是左胸的剑刺伤吗?既然能有这个时间叫我过来帮忙,那就说明你至少确定了没有伤及心脏和大血管,否则——”她摇摇头,那样的情况竟是不愿再设想下去,复又说道,“若是伤及左肺,至今昏迷不醒,可能只有一种情况。不过,不管怎样,一定要试一试。”

  话音刚落,顾方之已经带着不算清瘦的她飘然落入两仪殿内。

  顾方之原本轻功极佳,世上恐难有人能出其右,一路行来应是轻松如常,此时却因心神不安,而不免气息微乱,轻轻喘息。

  他看着她至少表面上看来还算镇定的举动,微微宽心,她虽称不上心思玲珑剔透,却仍是一个在医术上精湛无比沉稳有加的女子。昔日他称她上工,并非抬举,她完全担待得起这样的称呼,假以时日,这个小小的女子说不定真的能够成为一代大医。

  烟络疾步奔至苏洵身前,虽然心里这样想过千回万回,亲眼见到他的时候,她还是心头一痛。

  那个刚才还温柔地笑着拂过她头发的男子,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一身彰显权重如今却沾满已然凝结的鲜血的紫袍,从今日早朝至今仍未来得及换下。这样的一天,他为朝廷忙,为她忙,为亲王忙,而此时人却这样倒在血泊里。

  烟络心头如叫人狠狠揪了一把,痛得咬紧了牙关,稳住了一直微微颤抖的双手。如果没有人为他忙,为他做些什么的话,那么由她来吧!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候,她怎能因为他是苏洵不是别人而有半点慌乱?

  烟络伸手探了他的鼻息,下指寸关取脉,又俯身贴近他胸前的伤口,在他胸前奇怪地敲敲打打,最后探到他的喉头摸索了一下,极其轻微地皱了皱眉头。

  “烟络……”顾方之不放心地轻轻出声。

  烟络终于舒展眉头,冲他勉强一笑,“幸好,老天爷给我留了些时间。”

  顾方之闻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柔和。

  烟络跪于苏洵身侧,以一幅白布掩住口鼻,麻利地将秀发尽数包入白布之中,讲究地净了手。

  接下来的医治教顾方之很是不解。她并未先处理胸前的伤口,竟用备好的怪异的银针自锁骨下方约莫两指之处刺了下去!随着众人的一阵惊呼,银针末端套着的白绫随着胸口的起伏,忽而打开,忽而掩上。

  然后她施针封住穴道,止血的同时麻痹左胸的感觉。随着伤口的血渐渐止住,她持刀试探皮肤的反应,手法轻盈迅速地以小刀去除腐肉,仔细查看了伤口,然后将创口以她自己讲究的层数依次一层一层地缝合,顾方之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她的手法丝毫不逊于他自己。

  整个过程中,那个小小的女子镇静沉稳得让他叹服。她白净的脸上皆是浅浅的温和笑意。如果见了这张脸上的宁和,即使病入膏肓的伤患也会平静下来罢,因那脸上流露的是那样的温暖与坚持,让你感觉始终应该为了生命努力,并且眼前如此美好的女子正在为你这样努力着。活着,原是一件这样美好的事。

  而那原是神志不清的苏洵,竟在眼睑微微龛合几次之后,幽幽醒转过来!

  两仪殿上一片诡异的寂静,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竟像是一时之间忘了出声,甚至忘了呼吸。

  此时,苏洵终于费力地撑开双眼,缓缓看清眼前一张女子薄怒的脸,微微一惊,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烟络一把扯下包着口鼻和黑发的白布,一双白净的素手环在胸前,亦是一言不发地紧盯着他,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顾方之率先跳出来,自告奋勇地清理这一堆乱摊子,“臣贸然带施姑娘入宫,还请皇上赐罪!”开玩笑,苏洵既然性命既已无忧,首先要安抚的是皇帝,他们小两口要吵得天翻地覆也是回去关上门之后的事情,实在不用他费神操心。

  顾方之这话一出,烟络乖乖地拜了过来,恭敬地对着皇上说道:“民女斗胆,还请皇上责罚。”

  饶是历经风浪如当今皇上亲眼见了此景,仍是不免微微惊讶,良久他才回过神般地轻轻上前,不放心地又看了看被烟络扶起半坐着的苏洵,微微探出手来,迟疑着问道:“爱卿当真已经无恙?”

  苏洵脸色淡白,唇色也很淡,却是勉强打起精神,微微扯起嘴角。

  烟络在他身后,支撑着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笑答:“皇上请放心,皇上还没许他死呢,像他这么听话的臣子哪敢有胆子先往棺材里钻?”

  如此胡说八道?顾方之担忧地轻轻皱起了眉头,却见在人前一贯清冷的苏洵此时笑若游丝,眼神深邃。

  皇上沉吟片刻,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出人意料地调侃道:“施姑娘是在责怪朕让你的伯牙招上如此血光之灾?”

  烟络侧头莞尔,“烟络哪敢?明明是他自己要往火炕里跳,半点怨不得别人。”

  皇上一手捋须,和气地笑着,“施姑娘原来是医士,如此年纪就出落得这般不凡,可是师出名门?”

  烟络顿时头大,她刚刚一心只想着救人,哪里有心思去揣测自己做到的是如何匪夷所思的事情,又会因此招来何等纠缠不清的麻烦?为何每个人都要这样穷追不舍地刨她辛辛苦苦埋起来的根子?

  她抬头幽怨地盯着顾方之,眼神里分明压抑地写着“你丫死定了”,嘴上却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皇上,民女曾经跟着蜀地的大医一些时日,学过一些皮毛。”师父本就是蜀地的大医,只不过一直一直在隐居,从未出过翠寒谷,这样也不算欺君吧?

  皇上明显起了兴致,瞳孔里神采奕奕,问道:“可知大医的名讳?”

  烟络硬着头皮答道:“容若,可惜两年前已经仙逝。”呸呸,童言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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