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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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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忘了将目光从面前的那张笑脸上移去,苏洵过了良久,才低眉去她手中的瓷瓶,却是沉默不语。 这个男人的话真是少得可怜。烟络在心里偷偷抱怨一句,还是将药瓶塞到那双略微冰冷的大手中,退了半步,含笑看着他,“烟络既是受人所托,自然不能有负重望。” 苏洵静静看她一眼,收下手中的瓷瓶,折身融入桃花飘零的夜色之中。那道修长的白色背影,在凉夜里看起来依旧清冷傲然如初。 夜色渐深,卯时,如意端了热水,一小步一小步,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一面探头问道:“小姐?小姐今日不为大人请脉么?” 烟络接过水来,笑答:“大人方才不是来过了吗?” 如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手不自在地绞在一起,喃喃道:“如意送水时,在画廊里见了大人,大人脸色不太对劲,说话的模样也不太对劲。不过,小姐既已诊过脉,那一定是没问题了,是如意自己笨了,胡思乱想。”话音刚落,如意抬头一看,哪里还有那个怡然而笑的小姐的影子,急忙唤道:“小姐——”一室静谧,无人做答。 烟络疾步在画廊里穿行,从头到尾走了一通,没见着苏洵半个影子,复又急匆匆地赶到清欢楼,敲开大门,一眼瞧见穆青的脸,一边喘一边问道:“大人呢?” 穆青侧过身去,身后是一抹清冷俊朗的白色身影,在月光下淡然而立。 烟络一手抚胸,一手扶门,接连换了几大口气,才缓过劲儿来。而那个人自始至终皆冷冷地站在月光下,月色清冷,人影更甚,凉意不绝,也因此在他周围的气息似乎都流转地很缓慢。烟络自嘲地笑了起来,静静望着那个纹丝不动的白色身影。倒是穆青上前问了她一句,“姑娘有何急事要见大人?” 烟络吐出一口气,起步走进院落,“今日还未给大人请脉。” 银白色的月华之下,凉风徐徐,竟有几分寒意。烟络一阵急奔之后,淌了一身的汗水,此时给夜风一激,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她哆嗦了一下,走近伫立树下的男子。夜色里,那树木难以仔细辨识,却是极为高大,像是颇有些年岁,在月下投出一道偌大的阴影。苏洵就静静地站在树影里,也不做声。 烟络看不太真切他的脸,她笑了笑,柔声道:“大人今日可还安好?” 苏洵立在那里,沉默片刻,才缓缓开了口,“有劳施姑娘费心,苏某并无大碍。” 烟络试着慢慢走近树影里,近了才勉强看清他的脸,脸色还是老样子,然后伸手轻轻取脉。肌肤相触的那一瞬,苏洵微微一僵,烟络仰头冲他笑了笑,继续低眉专注地把脉。 手下男子的肌肤却月光一般幽凉。烟络暗自叹气,这样的一天,他没有好好歇息,究竟忙了些什么? 把完脉,烟络仰头。他的目光清淡如水,就波澜不兴地落在她脸上。 烟络道:“我不过初至京城,偶然遇见了顾少监,照料大人安康一事也并非如我所愿。大人难道不觉得,即使是这样,眼下烟络干得也算买力吗?” 尽管不知她为何吐露这样一番话,苏洵还是平静地看着她。眼前的这个女子几乎是他见过的人当中最爱笑的,此刻那双眼就笑意盈盈地在月光下闪烁着的光芒。这样的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他淡淡答道:“施姑娘已竭尽本分,苏洵感激不尽,姑娘大可不必如此着紧。” 烟络笑意不减,微微仰起脸,道:“我师父也常常奇怪,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医者而已,有时甚至连自己的患者都不能左右,又是哪里来的这么牛的劲头?大人以为呢?” 苏洵低眉看着她额头尚未退去的细小的汗珠,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幽幽凉凉地回道:“生如蜉蝣,总有一些比性命更要紧之事。是以姑娘虽为上工,尽职即可,不必因苏某所为予以任何劝阻。” 烟络笑着绕过他走上前去,仰头看着那一轮当空的皓月,愉悦地说道:“大人说的极是。烟络也认为生如蜉蝣,对每一个而言,总有一些事是重要得无可比拟。不过,对大人来说,江山社稷重要,而对我来说,便是好好活着最为重要。是以,大人对自己如此漠然,大人一心旨在江山社稷。而烟络同大人一样,一心旨在健康所系。那么,既然烟络不会干涉大人那些比性命更加要紧之事,也请大人不要干涉烟络要在大人身上完成的要紧之事,让我看着自己的病患好好痊愈,可好?”说罢,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是呀,无论专注之事在世人看来是否值得,他一样坚持不怠,也因此他的坚持造就了她对他的坚持——只是,这样的坚持无关风月,仅此而已。 苏洵静静看着她,几近透明的瞳色里渐渐深幽,又是一阵沉默。 “还望大人记得按时服药,尽早歇下。打扰了,烟络告退。” 苏洵立在清冷的月光下,目送她离去,其后那道白色的身影仍未挪动半分。这一片泛着隐隐光华的草地上,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细很长。 这样伫立着已有很久很久了——并非是指身体的站立,而是在心灵的深处,于夜色里这样独自一人的孑然而立——已经久远得教他自己都记不清究竟是从何日何时开始的。而明日——明日,可会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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