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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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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不要什么?”明脆的语声打破尴尬的寂静,方崎声到人到,一步跨了进来,看见她,怔怔举着汗巾看我的沐昕立时退后一步,红着脸让到窗边,我转过头,恶狠狠瞪了方崎一眼。 她面不改色,笑吟吟继续上前,“喂,今儿是太阳从西边出还是天下红雨?”装腔作势的手搭眉檐张了张窗外景致,“没有啊……奇怪……” “少装模作样,”我没好气,“你听壁角听了有一会了吧,当我们不知道呢。” 她仍然脸红也不红,“怎么能不听呢?难得见相敬如宾的两个人也会赌气红脸,真真是奇景,错过了可惜啊,我不仅自己要看,还把你师傅也拉了来看呢……” 我哼了一声,骂,“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她却突然贼笑一收,庄容道:“乱,就是要乱,你瞧你两个,虽说处得好,终究我看着,觉得太客气融洽了些,少了几分红尘烟火味儿,两个不同性格的人在一起,如何会连一点龃龉也无?怕不是彼此心里都先存了小心?须知多了分寸便少了亲近,那是万万划不来的。” 我听着这话,竟说出了一番我未曾想过的道理,心里动了动,偷眼去看沐昕,他亦若有所思,且微有怅然之色,这神色令我一惊之下竟生出歉然之意,心想难道,原是我先筑了心障,令得人梭巡其外不得入? 这般一想,心中某处模糊朦胧的不安与疑惑,突有豁然之状,微微思忖,一笑,向沐昕一伸手,道:“汗巾拿来。” 他微笑着递过来,目光明亮,我将汗巾在眼上按了按,搁在一边,突仰头道:“师傅,你下来,帮我揍这个小子一顿。” 方崎啧啧摇头:“什么啊,自己舍不得揍就推给别人……。”被我恨恨敲了脑袋:“少显摆你的伶牙俐齿!” 梁上,近邪很明确的赞同我的意见:“该揍!” 沐昕神色尴尬,却不敢反驳近邪的下一句评语:“逞能!” 我暗暗偷笑,见沐昕神色窘迫,心里一软,只好为他解围,“师傅是怪你又想独自承担,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不好这么见外的,别磨蹭了,说吧,紫冥教那个劳什子盛会,何时何地?” 沐昕无奈的在袖中取出一张浅紫银边的柬贴递过,上书:“冬月蓂落,滇国之中,东骧神骏,且临绝峰,风起蔽日,剑贯长虹,白雪煮酒,静候群雄。” 落款处无名无姓,却是一座似乎漂浮在半空的巨大宫殿,不过寥寥几笔,如同这数字请柬一般,自有睥睨霸气,现于笔下。 我皱眉道:“滇国之中,昆明也,东骧神骏,自是指昆明之东的金马山,紫冥教什么意思,怎么会选在这里?” “管他哪里!”方崎将柬贴往桌上一拍,“就是刀山火海,也一样兵发金马山去也!” 我笑着点点头,然后将笑容一收,恶狠狠指着她鼻子。 “你,给我乖乖留下,别想凑热闹!” *** 据说紫冥教此次虽然扩大了比试范围,允许江湖中人参与,但因为参与比武都是紫冥教香主舵主以上的高手,所以只给江湖中有头脸有实力的高手发了请柬,来者一律凭请柬进山,但同时紫冥宫也放出话来,届时宾客进山,认柬不认人,也就是说,若有些身怀绝学但名声不显,或初出茅庐却师出名门有心博万的少年,意欲得到这请柬,大可以巧取豪夺,各出手段,凭本事就是,紫冥宫只认可有实力的人,连请柬都保不住,还比什么武?是以一时昆明客栈家家客满,遍茶楼的江湖人一反往日热情交游之状,对陌生人诸多防备,生怕那进门帖被人窃了夺了去,不仅参加不了大会,连面子都会丢光,有的人,恨不得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也正因为如此,给了我们钻空子的机会,西平侯府雇请的几位高手供奉也接到了请柬,自然让了出来,其余不够的,近邪手到擒来。 所以我们一行四人,近邪,沐昕,我,刘成,人人怀揣请柬,直赴金马山。 *** 昆明四山。 金马山,碧鸡山,蛇山,白鹤山。 山水明秀的昆明府,北枕蛇山,南临滇池,金马山和碧鸡山东西夹峙,隔水相对,极尽湖光山色之美,金马山逶迤而玲珑,碧鸡山峭拔而陡峻,被视为昆明东、西两大名山, 左思有赋云:“金马骋光之绝影,碧鸡倏忽而耀仪”。 金马朝晖,碧鸡秋色,素为昆明之徵,当年舅舅镇守云南,建造昆明城时,特延请极擅堪舆之术的汪公湛海,为新城布局,汪湛海以昆明背靠蛇山之故,特设龟城,正合风水之术中“背有靠,面开阔,远见山丘,近有活水,东西两侧护山环抱”之义,是有“五百年前后,云南胜江南”之预言。 紫冥教的圣会,选在金马山,实在我意料之外,不能不想到,贺兰秀川此举,是否冲我而来? 然而贺兰秀川有什么理由,要冲着我来? 冬月之末,冷雨霏霏。 我穿着男装,披件半新不旧的雪裘,在山路崎岖陡峭处弃马步行,眼见周围俱是进山的人群,各各神完气足目蕴精光,步伐轻快得似乎要飞起来。 却很少有人聚集在一起,大多微有戒备之色,即使见人略略靠近,也警觉的让开距离。 我却将大多注意都放在了四周,看似安静如常的道路山石上,不住喃喃自语,频频点头。 “嗯,左十步有……哦,进一退二右三转四也有……嗯,三才迷仙阵呢……嗯,此处布局甚妙,东方甲木西方丙土……嗯,此机关似有茅山术法?……颠仆道也有?啧啧……这许多人,看出的人能有几个?紫冥宫这次来了多少人?实力真是雄厚啊……” 近邪从鼻子里发出哧的一声,状甚不屑。 我皱眉思索,“若是弃善来了,会用多少时辰全部解决他们呢?”瞄一瞄近邪,“肯定比师傅快,是吧?” 近邪重重扭过头去,哼的一声。 他们师兄弟四个,表面上……甚是水火不容,近邪厌扬恶多话,看不惯弃善睥睨,拒绝和忽男忽女忽老忽少永远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的远真交谈,而那三个,见到他也是大白眼伺候,直呼他:冰块,木头,八风不动菩萨,弃善更是毒舌无伦,常呼:龟藏公。 是以近邪犹憎弃善,每见之如见恶鬼。 我仰望浮云,叹息道:“真是很想老头他们呢……” 近邪看看我,欲言又止,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咕哝一声,却没有说话。 我笑一笑,看向前方山顶上,宽阔的平台一览无余,早已搭起了高高的比武台,四面都布置了简单却结实的棚子,呈圆形,里圈靠近主台,精致讲究些,外圈简单些,想必是供身份不同的来客一一就坐,最显眼的,是正中紫缎重垂,巨木搭就的高台,明明是临时搭建事后便要拆了的东西,偏偏讲究得似是巨户豪门的华堂,红毡铺地金虬罗帷,檀香袅袅垂缎层层,令人一眼看去,几疑此非高山之巅,而是误入云深处神仙家,或是中了仙狐精怪的障眼法,得见远避红尘处不能见的人间华景——紫冥宫之财力人力,可见一斑。 那华堂之上,正中巨大一座,乌木座身,华贵润泽,水貂裘褥,毫光灿烂,座身雕刻细腻,却是非蛇非龙,飞腾盘旋,直欲破木而出狰狞扑下,尤其双目活灵似有阴光,令人望之心生寒意。 我冷笑,“贺兰秀川好大排场!” “他当得起,”淡淡接上我的话的是沐昕,“紫冥宫纵横江湖垂百年,历代教主都威凌天下,武功势力尽皆强绝,据说首代教主犹为天纵之才,又有奇遇,独力创派至今,代代皆出人杰,历百年风霜不倒,无论是百年前的七大派近百顶尖高手合力围攻铩羽而归,还是五十年前的朝廷大军征伐无功而返,都不曾令其有任何根本损伤。” 我笑道:“当日我们区区几人,不也闹了一场?” “那是山庄中人亦是天下奇才,且贺兰秀川并无意与你们对战,猝不及防之下,实力并未全显。”沐昕摇摇头:“何况当日你所见,不过紫冥宫实力的一小部分,真要倾巢而出,只怕你们逃是逃得,想要占便宜,怕是不可能。” 我瞪他一眼,道:“何必长他人志气,必自己威风?” 沐昕浅浅一笑,“知己知彼而已。” 我冷哼一声,“知己知彼?那么那个既知锋不可撄,还要逞匹夫之勇的家伙是谁?” 他并不语塞失色,只笑道:“何谓逞匹夫之勇?我不过打算来问问贺兰教主,如何和都掌蛮人过不去,若有可能的话,寻个妥帖解决,皆大欢喜的法子罢了。” “说得轻巧,”我嗤之以鼻,“你当贺兰秀川是善男信女,一说就通?” 嘴里和沐昕说笑,我的目光,却远远投向高台后,隐约可见紫冥子弟进出,那里,那个人,会不会在?他和贺兰秀川水火不同炉,大漠一战,更是结下死仇,按说贺兰秀川在哪里,他便当不会出现才对,然而无论是他或是贺兰秀川,行事都难以寻常道理计,难保这两人私下斗得你死我活,面上依然能言笑晏晏共襄盛会呢?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又会是怎样的走向? ====== 注:冬月蓂落:蓂,蓂荚,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瑞草。它每月从初一至十五,每日结一荚;从十六至月终,每日落一荚。所以从荚数多少,可以知道是何日。一名历荚,蓂荚全落,则为每月最后一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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