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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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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谁? 谁在唤我? 我睁开眼,一掠而现的泪光,在我眸中瞬间消逝。 万千怅然,不能不为。 抬头,望着他色若春晓的容颜,我微微笑着,手缓缓抚上他的发。 顺着如缎的发丝,自下而上,如同抚摸世间名琴的琴弦,小心翼翼的,直欲抚上他的发结。 指尖将触的一刻。 他突然放开了我。 他双臂放开,向后一仰,坐倒在床上,我们相对而坐,笼罩在彼此的目光中。 半晌,他忽然转开脸,稍顷后再回首面对我时,已是微笑如前。 但再难如同平日春风般的微笑。 那笑容里,落寞,悲伤,自嘲,轻讽,什么样的复杂情绪都有,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醉意和笑意。 我不避让这样的目光和笑容,因为我想我的神情和他一定是相似的。 忍着如绞的心痛,我静静下床,擦过他的肩,他一动不动。 我推开他的房门,走到外间,再一脚踹开正屋的门,门板被撞至两侧直开到底,击打在墙上,再反弹回来。 我走到院中。 满院积雪盈尺,阿悠曾说要铲起,被我阻拦了,我喜欢那份平整洁净,从未有人履足践踏的雪白。 看起来是一床好被,又厚又软。 我缓缓躺倒,倒在被中。 *** 除夕之夜,我裹着厚被,在炕上渡过。红着因伤风而堵塞的鼻子,接过阿悠端来的汤。 那夜以雪为被的后果,便是我着凉伤风,虽然我根本没睡上一会儿便被冲出来的阿悠抱回了房,可许是内外交困,心神动荡,我竟轻易的病倒了。 阿悠侍候汤药,对那晚的事绝口不提,我自也乐得装傻。 虽说我尚在病中,多少坏了新年的兴致,但阿悠还是忙忙碌碌准备了许多,摆了满满一炕桌,我吃一口,便赞一声:“你的厨艺看来也没搁下,我还以为这个月都是我掌厨,你又忘记怎生执炊了呢。” 他道:“有许多事,不是那么容易忘的,别说搁一个月,就是搁一辈子,再到下辈子都说不定还能记得。” 我埋头吃菜,道:“记性太好也未必是好事。” 他笑道:“有的人不是记性太好,是心志太强,哪怕忘记了,他也有本事叫自己不抹去过去的印象。” 我不住伸筷夹菜,“这样的人其实也没意思的很。” “是啊,”他心有戚戚焉的点头,“够傻的,不过,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有比她更傻的人。” 我停了吃菜,抬头向他温婉一笑,道:“说这些闲话做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我先干为敬。” 酒杯轻击的声响,响在温暖而安静的小屋里,声音清脆,铮铮有声。 我闭上眼,再次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似真似幻的呼唤。 再睁开眼时,看见他正看我,目光澄明。 举杯就口,彼此相视一笑,建文二年的除夕,便在流动的眼波里,静静的流过了。 *** 正月十五,看花灯。 我一大早起来,打扫了院子,连鸽笼也好生收拾了一番,早早将诸事收拾停当,等着晚上出门。 到得晚上,翠翠邀了我一起,收拾齐整了出门时,阿悠突然从他的房间里出来,笑吟吟道:“去玩也不带着我,素素你真是偏心。” 我一见他装束,立时吓了一大跳,睁大眼睛,期期艾艾道:“你你你……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他穿着我做好的棉袍,青绢细布,长短倒也勉强,但那针脚实在令人汗颜,我当初做好后左看右看,实在不忍用这么拙劣的技艺来玷污他的好品貌,便藏了起来,如今却被他翻了出来,居然还堂而皇之的上了身。 我以手抚额,叹:“苍天啊,降个雷下来劈死我吧。” 瞪大了眼睛的翠翠深有同感的点头:“是该劈死你,瞧你做了什么缺德事啊。” 阿悠却不以为然,含笑而立,全不管那衣服生生辱没了他翩翩公子的风神,我劝了几句他只含笑听着,却完全没听进去,我只好当没看见,拉了满脸愤愤的翠翠一起出了门。 正月十五,架松棚,缀彩缦,悬彩灯,一路行来,无论城乡,皆张灯结彩,大放光明,百姓们摩肩接踵,蜂拥来赏,看酸了眼珠,且不说各家铺户都争奇斗胜,亮出色彩,花样不一以料丝、纱、明角、麦秸、通草制作的宫灯、裙灯、狮灯、龙灯、桶灯、檐灯,各寺庙道观的道灯佛灯水灯也一一照亮,笙歌处处,伎舞翩跹,锦绣灿烂,光彩照人。 我被裹在人流中艰难前行,喃喃道:“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颖星落,依楼似月悬。这民间灯市,倒真是颇有奇趣。” 阿悠一直牵着我的袖子前行,怕我被挤倒,时时相护,因了他和我的好相貌,我们身侧的人尤其要多些,探头张脑的颇为可厌,阿悠因此越发吃力些。 满市灯火的斑斓光影,却不能映得他如别人般红霞满面,反倒更显得神色雪白,因为人太多,我担心袖子被拉扯扯掉,便反手去握他的手,一握之下不由惊啊了一声。 他的手,冰般的凉。 我的手指,立即翻上了他的腕脉,然而他迅速转头,抽回了手。 灯火过于灿烂,看不分明他眼底的神色,人声过于嘈杂,辨不清楚他的声音,我呐呐的问:“你可是病了,或是……冷?” 他摇头,取笑我:“许是你替我做的棉袍里塞的是芦花?” 我却无心玩笑,闷闷的瞅了他一眼,然而他又转过头去,他一直在我前方,身形又高,我看不见他的脸。 仰头看天上圆月,被一层稀薄的云缀了一角。 一个画面,突在月色明光中一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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