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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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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杀近邪? 我问得平静,心内却有无数浪潮翻滚。 愤怒,失望,心寒,无奈……种种情绪如块垒,堵在我胸口,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甚至无法体味清楚自己的心境,是为被父亲欺骗而伤心,为师傅被自己的亲人伤害而愤怒,为师傅苦心遮掩而感动,为贺兰悠是与父亲勾结而心寒,为贺兰悠对我尚有几分情义而辛酸……我不知道自己,该以如何的神色,应对这一刻我思索了很久的责难。 所以我唯有平静。 难得的是,父亲也很镇定,虽然握紧茶盏,发白而泛着青筋的手多少暴露了他内心的惊颤,然而他依然坐得笔直,军人百战沙场锤炼出的强大坚毅心神,使他不惧生活中一切意外。 他深深吸气,回望我,良久道:“怀素,我知道你迟早会知道,可我不知道你这么早就知道了。” 这话象顺口溜,我笑起来,“你一直不想低估我,一直视我为重要的女儿,但你却一直在做着挑战我耐心的事。” 父亲浓眉一轩:“但我毕竟是你的父亲,亲疏有别,你要为了你师傅来责问你父亲?” 哦,居然反将一军,我冷笑,“对,亲疏有别,所以我觉得我做得很正确,我为亲,来责问疏,有何不对?” “你——”父亲气结,“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实话!”我冷冷转过头,“我十八年生命里,前十年是娘的,后七年是师傅的,只有现在这一年,才勉强有你的份,娘养育我,爱护我,师傅教导我,关心我,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娘去了,我没有办法挽留她,这是我一生不可磨灭的痛,所以,我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师傅,包括你!” 我想我的目光如果是剑,这一刻父亲必已千疮百孔,“我有生以来,你给了我什么?抚育?关怀?爱护?陪伴?有吗?都有吗?既然都没有,你凭什么认为你是亲,而师傅是疏?” 父亲终于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怀素,枉我待你……” “你稀罕的,你以为是好的,我并不在意,”我挥挥手,如拂去粘在衣上的尘埃,“无论是十岁前的珍宝珠玉,还是十岁后的年年探视,你所做的,永远不是我真心在乎一心渴求,十岁前,我想要个父亲,不需要荣华富贵彪炳天下,只要能一家相守,只要能令娘不致寂寥着寄人篱下,只要能使我脱离被人蔑视的私生子生活,我就心愿已足。十岁后,我生命里最重视的人已经远去,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而你,那个时候再冒出来,说是我父亲,哦,抱歉,你这个父亲,来得太迟了,错过了我最需要的时期,父亲对我的意义,不过是血脉所系的必须责任了。” 低垂的目光所及,父亲的衣角微微颤抖,连指尖也在发颤,他一定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了,我微笑着,嘴里却象塞了半斤黄连,我气到他了,他相信了我的话,很好,我必须不在乎他,刺痛他,否则,他不知道还要对我身边的人,做出什么事来。 至于我自己,我想忘记某种心痛,为了保护重要的人,我不得不和娘说对不起,今天的这一席话,娘在天之灵,一定不愿意听见。 但开了头,就必须得到我想要的结尾。 我微笑,给父亲最后一击,“其实最后一个问题,也不是问题,你为什么要杀他?是因为娘亲对吗?” 父亲重重一震,被我击倒,仿佛永远挺直的腰背突然软了下去,瘫在了椅中,我静静站在他身前,不急不忙的等他,半晌,听他嘎声道:“你不要乱猜!” 我笑得恶意,“好,我不乱猜,几十年前的旧账,我真要想知道,未必一定就得通过你,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本就不是问为什么。” 父亲抬眼看我,这一刻他眼神如此陌生疏离,看得我心中一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闭闭眼,摒弃内心混乱思潮:“我要你发誓,答应我两件事。” 沉默。 半晌后,父亲声音萧索:“你说。” “第一,永不伤害我身边任何一个我在乎的人。” 再次沉默,良久,父亲语气酸涩的答:“好。” “第二,别对贺兰悠过河拆桥。” 父亲霍然张开眼,目光灼灼的盯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给他一个无辜的表情:“我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合作关系,但是,我了解贺兰悠,也了解你,所以,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会看到贺兰悠被你给灭了。” 悠悠一叹,我道:“其实这第二个要求本可包括在第一个要求内,可惜我心里总有预感,贺兰悠将来与我的关系,只怕没那么温良恭俭让,为了避免自己后悔,我只好先把要求提出来算了。” 父亲苦笑了笑:“你操心你操心他,唯独不操心我,你怎么不怕,贺兰悠某一天灭了我?” 我挑眉:“可能么?不过你放心,我虽然不喜欢操心你,但也不会坐视别人伤害你。” 缓步走到窗边,注视不远处花墙上的紫藤,清丽明艳的颜色,并不能稍稍点亮我内心的黯然,“我先前已经用事实证明,我有与你谈判的资格,所以,对于我的要求,你若不愿,我不勉强,我们恩断义绝便是,但你只要应了,便不可出尔反尔,否则,我有的是机会,让你后悔。” “哐啷”一声,父亲拍碎了几上茶盏。 凛凛寒气扑面而来,百战将军于飘杵血海里凝练出的杀气与威严,竟似有如实质,剑般逼近我眉睫。 我连眉毛也未曾动上一丝。 我触犯了你的尊严了么?我挑战了你的限度了么?你终于彻底愤怒了么? 也好,正好给了我离开的理由。 这红尘之大,四海之广,我未必一定要把自己不甘不愿的栓在这个所谓的家。 如果能够不必亲自去面对那两难的境地,我想我会觉得幸福得多。 可惜父亲不给我机会。 他控制自己的能力太好,或者说,他太过重视我的存在? 只是转瞬之间,父亲的怒气便已被他自己压下,他甚至挥袖一拢,将飞溅的碎片都归拢在一起,面上神色也已恢复日常的庄重端肃,仿佛我刚才出口的言语,毫无令人难以接受处,只淡淡道:“我答应你。” 第七十二章 朝云信断知何处(一) 一步迈出门外,迎上直射的阳光,我硬生生逼回了泪水。 不想去想父亲现在当是何表情,想必是有些伤心的吧,我相信他坚硬如铁的心里,其实有着娘和我的位置,甚至也许无可替代,然而,我终究不能不伤他。 无意识的拭了拭额上的汗,我慢慢回流碧轩,却在半路上,被人拦下。 “世子请郡主一叙。” 微微一怔,然而瞬间便收敛心神,我向那侍从一笑点头,那人顿时一呆。 “好,烦请带路。” 世子的宸华居和流碧轩不同,建筑朴实古雅,树木虬曲劲健,颇有几分意趣,且殿堂廊阁入口处多不设台阶,只以缓坡代替,想必是为了方便不良于行的高炽出入。 垂幔重纱的凉亭内,新茶方沸,两个青衣垂髫的清秀小婢正蹲身斟茶,同样眉清目秀的小童侍立两侧,眼观鼻鼻观心的显示出良好的教养,而端坐主位的男子,面容和善,温和的看着我。 碧玉杯里,茶香袅袅,蒸腾的雾气漫漶在他眉目处,一时看来有些遥远。 见我过来,他无声一让,我颔首相谢,老实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 小婢奉上茶来,我谢过端起,细细端详,见杯中茶叶苍翠润绿,经沸水冲泡复展如生, 初时婷婷地悬浮杯中,继而沉降杯底,如玉轻坠,香气清冽。 轻抿一口,赞道:“好,汤色鲜亮,其味醇厚,饮之如绝世伶人之花间吟曲,一唱三叹余韵悠然,可谓天上人间,想必以青花瓮储梅端雪,山巅柴燃紫砂壶,再加上这南方玉露名茶,方可得此人间至味。” 朱高炽微微一笑:“妹妹果然识见不凡,也只有此茶,方配得上妹妹的玉质仙姿,骨逸神清。” 我听得他称呼,心中一动。 面上却不动声色:“不敢当世子夸奖。” 朱高炽缓缓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温和平实令人如沐春风,可我不知怎的却突然心下一凛,听得他道:“妹妹何必这般客气,我还没谢谢妹妹的一番好意呢。” 我一怔,他谢什么?为刚才我和父亲的对话?为我推荐他守城并应允相助?离和父亲对话完不过数刻功夫,他如何就这么快知道了? 放下茶盏,直视他双眼,我打量半晌,恍然笑道:“是妹妹蠢笨了,竟然——一直低看了世子。” 他笑,面上依旧温和,“无妨,被低看,总比被高看成为众矢之的好。” 我深深凝视他,终于明白虽为嫡长子,但生有残疾不良于行的他,是如何在同为嫡子,锋芒毕露文武双全的朱高煦光芒逼视下,依然稳稳坐着世子的位置了。 光这份城府心计,就绝非跋扈凌厉的朱高煦可比。 他的耳目亲信,在这府邸中,占了多少?正堂的谈话,转瞬就到了他耳中,这是何等的隐蔽强大的力量? 对面,朱高炽姿势优雅的在饮茶,语气诚挚,“妹妹在这府中,受委屈了,以往我不知道妹妹心田,未免审慎了些,如今明了,自然不会任妹妹再受一丝闲气。” 我一挑眉,他这话什么意思?结盟?示好?他为什么要与我挑明了说话? 朱高炽轻轻挥手,婢子小童立即施礼退下,他状似无意的笑看我,“高煦是个莽撞性子,妹妹教训得很是,我看妹妹还是个大度守礼的,不然……” 他话说了一半,微笑不语,只静静看我。 我呆了一呆,忽觉心中一冷,细细一想,顿时大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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