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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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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一笑,这朱能还真是个粗人,真真的口没遮拦,这是在骂允炆还是骂父亲?据说父亲重金厚礼,刻意结交宦官以为宫中眼线,随时密报允炆起居行动,此等行为,难道就光风霁月了? 父亲倒算是好涵养,轻咳一声也就罢了,众人静寂了一阵,有志一同的将话题转回刚才的议题。 一个脸孔陌生的将领,颇有碍难之色,吞吞吐吐道:“日夜打铁,声响不绝,周遭都是百姓,难免被人发现……” 朱能又挥手,一脸不耐烦:“叫那些百姓都迁走!就说王府要造新花园!” 父亲皱着眉,沉思着没反应,我看见那人冷汗抹了一把又一把,不由冷笑出声,从内间走了出来。 父亲看见我,不禁愣了愣,我对他挥挥手里的书,示意我是来看书的,他目光闪了闪,盯了那书一眼,便笑道:“怀素也在啊,来坐。” 此时厅堂里的幕僚将领齐刷刷回头看我,我却不看任何人,自寻了个座位坐下,淡淡道:“堂堂燕王府,连个长脑袋的都没?道衍不在,别人就都不会想事了?” 此言一出,人人变色,不过碍着父亲面子,不敢发作,脸上神色却都难看的很,朱能却是个火爆性子,也不管我是谁,瞪起眼睛:“郡主,你是女子,男人议事,你还是不要管罢!” 这话说的放肆,众人又都变回色,这回是对着朱能的,父亲本来因为我出语尖刻而神情不豫,想要喝斥我,听见朱能的话也不禁皱眉看向我,似要瞧我如何应对,我也不生气,看都不看朱能一眼,冷笑道:“你们以为我爱管你们的事?不过是不愿这燕王宫转瞬做了湘王宫罢了!” 众将顿时无言,面面相觑神情难堪,湘王下场惨烈人人都知,谁都没想到我胆子大到敢将燕王与湘王作比,雅雀无声里父亲皱起眉头,沉声道:“湘王被逼自焚,下场凄惨,都是建文小儿造的恶业,如今你父坐拥雄兵,势力雄厚,你父也必不甘束手就缚,如何是懦弱的湘王可比?” 我慢慢饮完盏中的茶,方淡淡道:“先有因方有果,自作孽不可活,别人正愁找不着你的岔子呢,你不韬光养晦,反倒急急的将把柄将人手中塞,那比懦弱还愚蠢。”将茶碗轻轻往几上一搁,盏与瓷托盘碰击出清脆的声响:“迁百姓,立可究你为己私欲骚扰地方,造新园,立可究你穷奢极欲贪渎枉法,正好,朝廷借此机会遣讯追查,凭锦衣卫无孔不入的本事,那武器制造处能遮掩得几天?只怕到时,连自焚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啪啪啪!”有人鼓掌,施施然而入:“说得好!痛快!巾帼当如是也!” 第三十一章 须知浅笑是深颦(二) 我淡淡一笑:‘和尚,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懒得给你们出主意,只不过不想看到第二个湘王罢了!” 道衍目中精光毕露:“有王爷天纵英明,有众家将军能征善战,有我有你,如何会做得自焚的湘王?” 我垂下眼睫:“莫扯上我,我一介女子,男人跃马天下的大事,我不耐烦。“再不多话转身就走,眼角却掠到父亲动动唇欲开口,被道衍使眼色拦下,那和尚在我身后,话说得漫不经心 :“王爷,沐公子刚才和老衲去看了新征的卫军,老衲和沐公子一番交谈颇有惊喜,公子虽然年轻,对操演兵士行军布战甚有见解,也愿意为王军效力,老衲认为,不如……” 父亲不愧以精明著称,立即喜动颜色,朗声接口:“如此甚好,沐昕出身武功世家,见解自然不凡,既如此,这批新征召的卫军就请沐公子协助操练了!” 我叹了口气,如何不知这两人是演戏给我看?然而步伐终究不能不缓下,沉默了一瞬,对着屋角的镜架理理微乱的发,身侧开敞的雕花隔窗穿过初夏的凉风,透过长窗看见远处观雪亭内少年,清冷如雪,衣袖飘拂,一个身姿也可站成一阙精美的佳词,他仿似感觉到我的注视,突然偏了偏头,给了我一个飘渺的微笑。 如同看见一朵花在枝头缓缓开放,为了努力存在的那一分璀璨华美,我的心一寸寸的软下去,沐昕,舅舅最爱的儿子,他为我踏上了父亲的船,我如何能让这船淹没在政治斗争的惊涛骇浪中?害他死无葬身之地? 站到窗前,我对那少年微笑颔首,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地上是不成的,地下不可以么?百姓不能迁,造高墙隔开不可以么?有声响,那就弄出更大的别的声响遮过,不可以么?” 室内有一刹的寂静。 片刻后,父亲的笑声洪亮的响起来,笑声里,道衍已经一连声吩咐下去:“立即抽出一队护卫的兵力,分三组,一组挖地下暗室,一组造围墙,一组造鸡舍!王府的管事全部出动,去周围市镇购买鸡鸭!” 我心中暗暗惊叹道衍思虑敏捷,片刻间已经反应过来,众人轰然应是的声响中,朱能尚自摸不着头脑,嚷嚷着不明所以,却已被众人拉着出去了,经过我身侧时,众人俱目含惊佩之色谦恭施礼,再也不似先前草草之态。 我淡然不以为意,出得门来,向沐昕行去,他斜坐亭中的姿势很美,宛如一弯明月俯瞰碧水,动静间都是辉光,只需远远看着,便觉心神宁静,天地远阔。 然而走到离他三丈远近时我站下了。 前方,正对着沐昕斜对着我的方向,有人正拂柳穿花而来,神情娇憨,眉目如画,身姿还未长成,却也有了几分袅娜之态,正是那小徒弟熙音。 她没带侍女,亲自挽了只柳条篮,覆着榴红绸缎,看向沐昕的目光俱是喜悦,脸颊也艳红如石榴。 我看着她神情,不由呆了一呆,心里似有绵密的荆条拖移而过,一缩一抽,指尖缓缓攥紧身侧的垂柳。 突然发觉这段时间我好似忽略了什么? 熙音,这孩子才12岁,眉目间的春色,却已烂漫如此了。 啪,一声细微的爆裂声吓了我一跳,不知何时,指下的柳树不耐我的真力,碎裂了一小块,露出惨白的树身。 我缓缓收回手,若无其事的一笑,转身离开。 *** 流碧轩。 四壁书画,榻前琴棋,几上古籍,盏中清茶。 玉屏朱幌,丝帘碧纱,纱上映几枝桃,枝干峭拔,瓣蕊娇艳。 淡淡檀香缭绕,串串珠帘叮当,人未至,心已静。 沐昕和熙音相对而坐,一个悠悠落子,一个默默不语。 我懒懒倚在一旁琉璃榻,将一卷《黄帝阴符经》有一页没一页的读着。 午后沉静的室内,微热的阳光透过层层丝幔,落在那对神情各异,却都淡淡微笑的男女脸上,有种静谧温软的悠然气韵。 无私语,无嬉笑,无评论,唯余落子声轻而脆,时不时响起,却越发衬得气氛宁和,笑容美好。 我的眼光淡淡掠向神情自在的沐昕,他原本是来和我论文,正要告辞出门,恰逢熙音来寻我手谈,遇上他便不肯放走,沐昕素喜她温厚,也便应了,我便及时抽身,做了观战的君子。 熙音棋力终究是不如沐昕,每一步都思索良久步步为营,却难敌沐昕信手拈来漫不经心,下到后来,难得的赌了气,将自己的棋一推,撒娇道:“不来了不来了,人家费尽了心思,也占不得你一丝便宜,真没意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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