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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沐昕缓缓放开了手,目光却紧紧盯着我,竟次渐渐泛起泪光,我起来了他却依然不知道动弹,喃喃道:“难道刚才我已经死了,所以我见到你了?。”

  我怔一怔,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怪异,摸摸,果然,面具在刚才跌倒的时候已经掉了。

  沐昕呆呆看着我,容色雪白,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满是迷茫,那忧伤如此深邃,几乎令我失神。

  “怀素,你果然生魂不灭,我想了很多次你长大的模样,想要在来生遇见你时,能够一眼就发现你,你却比我想象的更美。”

  “原来我死了,就可以这样看见你,我真是错的很愚蠢。”

  “我应该早点陪你去的。”

  “你的死本就是我的错,我却贪生了这许久。”

  他缓缓伸出手,微凉的手指轻轻触及我脸颊,如同抚摸绝世奇珍:“怀素,原来我错过了你很多年。”

  我闭了闭眼,无法令自己忽略他语气里的无限深情,只觉得眼底酸涩,心底凄然,当年活泼明朗,骄傲倔强的少年宛然近前,一颦一笑如此清晰,我突然明白了为何见了他感觉熟悉却又无法一眼相认的缘故。

  少年时的沐昕明亮如阳光,清朗而干脆,逼人的锐气里隐藏几分小小的可爱别扭,如今的他清朗干脆依旧,却忧郁如月,冷漠如冰,当年的温暖热力,早已被那些长久的悲哀与自责打磨得,荡然无存。

  留在记忆里的少年,变化已经大得令我不敢相认。

  难道,他一直认为是他的鲁莽害死了我,并一直背负着这沉重的罪恶如此生活了七年?

  因此成为了今日外表孤傲冷漠,内心温软苍凉的他?

  到底是谁更残忍?

  是我,还是那个醉卧孤坟的少年?

  ……

  我的泪终于越过眼帘的隔阂,缓缓滴落,落在沐昕的脸上,他蘧然一醒,轻轻伸手去摸那滴泪,对着火光仔细端详,痴痴道:“怀素,有你此泪,沐昕死而无悔。”

  沉思了一会,突然抬头看我,诧异道:“怀素,我没听说过鬼会流泪。”

  ……

  我怒从心起,这人小时候不是非常精明的吗,怎么越活越糊涂,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还要在这危险地儿夹缠不清,眼见火势熊熊,吞吐着逼近,再不走就做了一对烤鸡,哪里还有耐心再和他罗唣,银丝一卷,扯了他就走。

  “是人是鬼,出去再辨!”

  ***

  我一向身法灵捷,沐昕的轻功也不弱,两人几个起落,已出了火势包围中的湘王宫。

  乍一从炽烈的环境里来到清凉的地界,两人都觉得面目一畅心神大松,夜风凉凉的吹过来,那惊魂一夜的燥热,险恶,无措,悲凉,熊熊烈火殷殷血迹,都似瞬间被吹得消逝无踪。

  然而谁也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和沐昕,齐齐转身看向那昔日华美却注定要毁于今朝的王宫。

  宫殿在烈火猛烈摧残下渐渐倾颓,透过已被烧毁的半扇宫门,可见廊柱半毁,门户歪斜,祝融肆虐处火痕斑斑,却不知来年,是否会有有新发的野草从这断壁残垣间生出,以一片片碧油油的明亮,于风过时飘摇摆动,瑟瑟作响,犹如万鬼齐哭。

  火红的朝阳渐渐升起,沉艳的颜色,透射在只剩半座的宫墙照壁上,如泼洒了一壁的鲜血。

  繁华凋零,白云苍狗,世事飘摇只如斯。

  我长叹回首,却看见一线阳光直直射过来,正投在我脸上,为那光线所刺激,我忍不住抬袖挡眼,冷不防沐昕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吓了一跳,甚至忘记了抽出自己的手,一任沐昕用看奇迹的目光直直盯着我,满眼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心里一痛再一软,恍惚里想起沐晟说起的那个寂寥浪荡江湖,素衣荆门孤坟的少年,金尊玉贵的侯府公子,清华毓德的功臣之后,一生富贵于指掌之间,原可以活得比谁都幸福都逍遥,然而竟为了少时的一个无心之失,自苦自责如此。

  是他太多情,还是世事太无情?

  叹息着,我缓缓将手覆上他的手,以掌心的温暖向他宣告我的真实存在:“沐昕,是我,朗朗乾坤下,存在的不会是魂灵。”

  他怔怔的看着我,似是不相信这般的惊喜就如此来到他面前,在那许多年的思念折磨之后,以一个最猝不及防的方式,突然出现。

  泪光渐渐从眼底浮现,沐昕喃喃道:“怀素,我真不愿这只是一梦中……”

  我心中酸楚,柔声道:“不是梦,是真实,我就在你面前。”

  他依然恍惚:“可是我做了很多次这样的梦,每次都无尽欢喜,每次你都这样对我保证,然后醒来后依然是冷月寒窗……”

  我无力的一笑,实在无法面对他泪光隐隐的双目里流掠的怅然忧伤,只好拉过他的手。

  “啊!”

  我满意的端详着沐昕手背上那个清晰的牙齿印,血迹正缓缓渗出,忍不住赞美自己糖豆吃得少,牙齿形状优美,并且咬得力度适宜,足够沐昕立即认清凶手并不致真正受伤。

  抬头,我看向沐昕那波澜与星光交映闪耀的深海般的眸,声音琅琅:“这样的保证,你满意否?”

  沐昕捂住手,定定看着那伤痕,半晌,缓缓露出个微笑。

  这一笑流光碧波,这一笑玉树琼花,这一笑生出霁月彩云,驱散长达七年的漫漫阴霾。

  第二十四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三)

  贺兰悠和沐昕会面时,虽然一个笑若春风一个谦恭守礼,端正严肃得我无可挑剔,然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贺兰悠笑得也太羞涩了吧?……

  沐昕这个长揖也揖得太长了吧?……

  荆州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惊动地方,我不想和官府打交道,更不想看着那两人的诡异神情,只好看天色,晨光熹微,天边有一道清爽的彩线,柔缓的迤俪开去,是一条光泽莹润的锦带。

  当着贺兰悠的面,实在不愿和沐昕讨论“守坟”事件,那个齿印,足够他明白很多事。

  问起沐昕接下来的去向,他沉吟着思量半晌,道:“前几年我常出门……那个……游历江湖,湘王幼子子望便是那时认识的,当时他与周王世子朱有墩,燕王三子朱高燧都在一起,相谈甚欢,如今周王被贬,湘王自尽,子望也……我倒是想起了高燧,欲探望他一番,也好商量些事情。”

  轻轻一叹,他又道:“我前段时间在应天府附近,隐约听得,有人以私印钞票罪告发湘王,这是谋逆大罪,所以赶了来荆州府,想劝劝湘王早施对策,谁知道他竟至烈性如此。”

  我点了点头,心想沐昕要去燕王府,我又该去哪里?难道真的要去崆峒当掌门?天下虽大,自己终不知何去何从,贺兰悠却突然接口道:“正好,我也有要事需往北平一行,不妨一同上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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