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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一旁的女官厉声喝道:“大胆!你怎么敢在娘娘面前放肆!”

  素湄立刻匍匐在地,连连叩首。素盈勉强牵动嘴角笑笑,“这几天,我打算去皇极寺祈福。只是不知道圣上准不准。若是圣上准了,我想要姐姐一起去,代我为柔媛诵经超度。姐姐千万别拒绝。”说罢挥手示意她退下,素湄如蒙大赦,立刻像一股青烟似的退出门。

  素盈看着她青色的身影消失处,呆半晌才失声道:“这人怎么变成这样?”

  两旁不知哪个女官笑了一声,半开玩笑地说:“宫里只有死人才不变呢。”察觉失言,她立刻住嘴。

  素盈叹了口气,也没去追究是谁说这扫兴却完全没错的话。

  又过了五六天,宰相的伤势大有起色。他一能行动就入宫谢恩,素澜也一道入宫拜望姐姐。皇帝在永宁殿召见宰相,素盈也象征性地去露个面。

  琚含玄的脸色虽比卧床时强了几分,终究不如昔日那般神完气足,只是态度仍然安闲自在。“相爷全无大碍,真是国家之福。”素盈客套了几句,发现他看她的时候似笑非笑,又害她暗自胡乱猜测。

  “臣还未恭喜娘娘。”

  素盈全神贯注地留心琚含玄一举一动,察觉他说话时,笑容隐约带着几分嘲讽。

  “臣备了一份大礼呈给娘娘,已送在丹茜宫后花园内。”

  素盈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装作饶有兴致地应付了两句,匆匆抽身回宫去见妹妹。

  素澜气色不佳,说话也不似健康时那么干脆。素盈清楚其中原委,关切地询问了半天,又打趣道:“可惜你们家什么稀世药材、宝贝补品都不缺,让我少了一个关照你的机会。”

  素澜嘤嘤回答:“娘娘有这心意,妹妹就不冤了。”

  她这话说得蹊跷,素盈心中有鬼,便猜她已知道那碗藕羹的厉害。素盈不愿谈这话题,又道:“你家相爷送了什么给我?我还没见呢。”说着拉素澜一起去后园中观看。

  原来琚含玄送的是一尊三尺多高的五色金求子观音。素盈看见,心中满不是滋味,忍不住问身边的素澜:“这是?”

  素澜不紧不慢地回答:“这座观音经京内八大寺院加持,愿娘娘早得贵子。”

  随驾女官宫娥见那尊观音光华灿烂、巧夺天工,都啧啧称奇。素澜趁她们满怀欣羡观赏塑像之际,在素盈耳边低语:“他说,要送,就送娘娘用得着的东西。”

  素盈的嘴角动了动,冷眼瞪着妹妹,素澜却毫不在意。

  “他还说——没了就说没了,自有人愿意为娘娘报仇雪恨。娘娘何必犯欺君之罪呢?”

  素盈向素澜微微一笑,冷冰冰地说:“我猜到他是这样打算。”

  她命宫娥退下,留自己与素澜二人说话。

  皇后玉体贵重,宫娥们原本不敢退开太远,以免照料不到。但崔落花知这姐妹二人说的话万一泄露出去,后果更加严重,向宫娥们道:“郡主做事比你们细心得多,娘娘尚信得过她,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待宫娥们远远退开,素盈背向素澜,低低地问:“你几时知道的?”

  素澜默不作声,半晌才喃喃道:“一开始……”

  她话没说完,素盈已回身,一掌打在她脸上。素澜的身子晃了晃,脸色居然不变,仍是不惊不怒。远处的宫娥见状一阵慌乱,有几名已快步上前,却被素盈挥手斥退。

  “你知道,可就那样,看着我喝了?!”素盈红着眼睛,努力压抑着声音,身子不住发抖。

  素澜望着姐姐,一双大眼水盈盈的,分外明亮。“娘娘要是想借我出怨气,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娘娘,扪心自问,难道那时娘娘真的全无防备、一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娘娘心里是偷偷希望没有这个孩子吧?”

  “住口。”

  “有那么一瞬间,娘娘心里选了东宫,没有选自己的骨肉。”素澜凝望姐姐,摇头笑道:“那一瞬间,若不是我抢了一半,这尊观音就可以省下——娘娘这辈子也别指望有了。”

  素盈怔了一怔,并未想到如此严重。

  素澜还是在笑,仿佛她们之间正说着愉快的话题,“他待你够狠,也够好。他不想要你的孩子,又舍不得伤你——碎梦膏千金难求,据说不会产生什么痛感,就能去掉肚子里的肉,永诀后患。”

  她的声音冷冽,素盈哆嗦一下,仿佛从她的笑容里看到鲜血……一想到那天晚上,她再也不能装作平静,怆然道:“你什么都知道……这也是崔先生教你的?”

  “这些事情她大概不知。她那么偏爱姐姐,若是她知道,姐姐自然也知道。”素澜苦笑,“所幸,我的亲娘不是什么好人。”

  素盈转脸望着天空,无数雪白的云丝正缓缓在蔚蓝的天上摇曳。

  “那个瞬间,你有机会让我改变心意。”

  素澜缓缓回答:“但我觉得,以眼下的情形而言,舍小逐大一本万利。”

  素盈又不再说话。

  许久,她漠然转身道:“阿澜,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想念阿槐?——因为她至死为止,一直是我的妹妹。仅仅,是我的‘妹妹’而已。”她叹了口气,“这观音你带回去,告诉你家相爷:他自己留着吧。我看,他比我更想要我的孩子。”

  素澜静静地施礼告退,走出几步又走回来,对僵立不动的素盈说:“姐姐以后若是不愿再看见我,我就不来惹你心烦。所以,有些话,还是这时候说了为妙——看到姐姐这样子,我总是觉得难过。难道姐姐还没有觉悟吗?你嫁的不是男人,是政治。政治没有那么多幻想可言。夫君懦弱,你就要坚强;夫君昏庸,你就要精明……你不再只是一个女人,也不再有软弱的权利!可是姐姐——你太柔和无力,入宫十个月,全无作为。你有多少‘十个月’可以这样挥霍?旁人又会给你多少时间让你高枕无忧?”她喘了口气,低低叹道:“我不知道阿槐怎么做你的妹妹。我只知道,姐姐的今天来之不易,愿姐姐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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