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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善突然间沉默,抬头看着我,仿佛有千言万语憋在胸中,良久她张了张嘴终于说了话:"小小姐,既然这样,请把您的那份仁爱和恩赐也赏给淡承嗣好吗?他毕竟是淡家唯一的男脉,他毕竟是将军大人唯一的儿子,他毕竟是……"

  "够了,别说了!"我没想到善善好端端地会提到淡承嗣,脸色变得极难看,嚯的一下子起了身,粗暴地打断了她。

  善善怔住了,但最终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他毕竟是您的弟弟……"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袖袍下的手紧攥着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善,为什么?那个男人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母亲!为什么还在乎那个男人的事,还回护着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与你何干?!他又不是你的儿子!"

  善善僵了一下,然后颤颤巍巍地过来拉我的手,恳求道:"小小姐,您别这样,他身上毕竟流着一半和您相同的血液……"

  我低头看着我的手腕,激动地说:"我恨这血液!那一半血液不是荣耀,带给我的只有凶残与仇恨。我恨姊,恨淡承嗣,恨与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我要报复,报复淡氏所有与他有亲缘的人!"

  善善颤抖着,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小小姐,您为什么想不开啊,过去了就过去了……上一辈人的恩怨,淡承嗣是无辜的。难道您就忍心,忍心看到将军最后的血脉这样断送在您手里……"

  我这次没有扶起善善,而是低头看着她清楚地说:"我就是要淡氏断送在我手里。我要欣赏淡氏怎样被我玩弄于股掌,渐渐地败落,我要让淡氏后人降为大胤最卑微的贫民,然后我会笑,带着报复的快意大声地笑……他的错要让他的子孙后代承担,若是要恨,就该恨他以前为什么那样对我。好了,善,本来高高兴兴的,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事。"

  说完我冷漠地转身离开,后面是善善低低的哭泣声,我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回头劝慰她。当我回到勤政殿时,桌案上放着的正是吏部尚书修改好的人事调动的奏折。我缓缓地打开折子,不知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的正是淡承嗣的名字。我看了很久,终于伸出手拿起玉玺,重重地印了下去。

  我看着眼前堆得小山般高的奏折,恍惚间竟想起先帝,我的丈夫。记得每次来这勤政殿,他就会从这样高的奏折之间抬起头来,冲我温和地笑。他的眉毛微微地舒展开来,却一时抹不开刚刚批阅国家大事的凝重。我想起他的疲惫,无论我对他是怎样的感情,但是我不能否认,他是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而今我处在这样的位置,便知道了后宫女人间的斤斤计较、明争暗斗是多么的渺小和可笑。

  对于皇帝,女人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既能纵览天下大事,那些女人之间的小把戏又怎么可能不心知肚明?只是他懒得追究,又或者不屑于过问罢了。

  有时我会想,也许先帝早就察觉到了我的小心思?察觉到我的野心和所有的装腔作势。也许我在他的面前就像个演技拙劣的小丑,而他带着所有的宽容陪我演完了这场戏,给了我最好的结局。我常常会为这个想法不寒而栗。

  虽然从来没有人教导我去如何治理这样偌大的一个国家,但是我正尽力将它维持在固有的轨道上并促使其发展,尽管国事要比后宫琐事复杂得多严重得多,干旱、洪涝、灌溉、土木、户籍、税收、反叛,以及贿赂、贪赃枉法,各种各样地方解决不了抑或是逃避责任推脱给上级的案件……总而言之,天灾人祸,层出不穷。

  但是对于我,无非是将一种称之为"洞察"或"算计"的东西由后宫搬于朝堂之上罢了。我懂得不多,于是我求贤若渴,唯才是用。我用我的洞察力将各种各样贤良的人聚集在我的周围,他们在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意见不一,我在心中权衡利弊,最终决策。我算计那些居心叵测的大臣,让他们为我所用。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各为自己的利益奔波,而我要在他们之间找到平衡,互相牵制,保障皇权至高无上,不可摇撼。

  也许听起来这些并不是难事,大胤也仿佛一派稳定安宁的景象,但是我知道我的神经每时每刻都在紧绷着,我深深地盯着别人的眼睛,力图看到每个人的心里去。我虽然才二十五岁,正值女人的大好年华,然而我这样的身份无论穿什么衣服,总是要添上庄重的色彩。我的外袍后面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笼罩着我的整个背部,虽然不及天龙舞爪之狰狞,但是它的眼睛时时透露出一种高傲和神圣,无非是掩盖我女人娇柔的身体而显得高贵威仪,不可侵犯。

  我执笔批阅着一份又一份的奏折,写"可"或者"不可",间或写下自己的意见,字数不多,却总是要深思熟虑一番。我皱眉思索着,神色凝重,突然之间感觉我这样像个男人。

  我一惊,匆匆搁了笔,一下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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