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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江学廷回过头来,那双眸就如同充了血一般,怒吼道:“叶平君,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女人!”他二话不说抬手就狠狠地给了叶平君一巴掌,平君被他打了一个趔趄,一头栽到了床脚,她顾不得保护自己,只能拼命地捂着自己的腹部,回头怒视着他,“对,我就是不知好歹的贱女人,我配不上你,你让我走!”

  他冷笑一声,霍地一下伸手指向她,决然道:“你做梦!我就是把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也不会再让你和虞昶轩有见面之日。”

  她猛的僵在那里,全身冰冷,他却又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扯在手里,她的发髻已经散乱开来,发丝纷乱,面容惨白,呼吸紊乱,唯有那一双眼珠却还是雪亮如电的,“江学廷,你这样对我,会遭报应的!”

  他脸色铁青,一腔怒火涌上头来,又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头往地上用力地一磕,她只觉得头“嗡”的一声,便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缓缓地流下来,江学廷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提起来,冷冷道:“就算是要遭报应,我也要先处置了你肚子里的那个孽种!”

  她意识散了一般,绝望地喊:“江学廷!”

  他一把便将她推开,转身快步走出房间去,那门“啪”的一声就被关了个死紧,他愤怒的脚步声直往楼下去,却是仿佛狠狠地踏在她的心上一般,她惶然地瘫软在地毯上,半边脸上有着清晰的一道血线,全身颤栗,这一个小小的房间绝没有一个能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往露台上挪,这里是三楼,她若是往下跳,绝保不住孩子。

  平君哆嗦着退回房间里,她伸出手来放在自己柔软的腹部上,目光只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忽然就快步走到桌前,将桌子上摆放的一盘子苹果全都捧起来塞到床底下,又将丫头瑞香端进来的鸡汁小笼包子连同托盘一起也都藏在了床下……

  她又奔到挂着自己大衣的衣架旁,从衣袋里取出那一把短剑来,紧紧地攥在手里,慢慢地退回到床边去坐下,靠床坐着,将短剑双手抱在怀里,这才心跳稍缓,却是全身紧绷地如上了弦的弓一样,还是禁不住地发抖。

  “谁也别想碰我和你的孩子。”她咬紧牙关,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再没吃过瑞香端进来的任何东西,害怕他们下了堕胎药在里面。

  从白天到黑夜,所有的时间他都怀抱着那把短剑卷缩在床头,额头上的伤口慢慢地干枯了,终于不再流血,晚上瑞香端了一碗面进来,好说歹说地劝他吃一口,她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瑞香笑着道:“叶小姐好歹吃一点,别饿坏了自己的身体,若让江少爷知道了,定会要心疼的。”

  平君把头一转,嘴唇紧抿,话也不说一句。

  瑞香碰了这样一共钉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退了出去,平君直等到半夜,才下了床,从床底拿出几个事先藏好的小笼包子,那小笼包子放了很长时间,早已经是又冷又干,她咬了几口,味同嚼蜡,根本没有办法吃,只能拼了命地往下咽,咽了没几口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她把头往旁边一侧,一面吐一面流泪,满嘴的咸涩和苦意。

  单冷的月光顺着露台落地窗照进来,房间里黄花梨家具被月光照着仿佛是蒙了一层白霜,透着寒意,她无声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眼泪一行行滴落,却依旧将干涩的包子送到嘴边,艰难地一点点吞咽下去。

  为了这个孩子,她想她总能坚持下去。

  她就这样硬撑了两天,头却渐渐地烧起来,就连呼吸都是滚热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只要一站起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只能用被子将自己整个地蒙盖起来,却还是烧得止不住发抖,连牙齿都跟着打颤。

  这天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到一声门响,瑞香的声音传了进来,却是竭力压低的,“亏你还是个有资历的医生,做这种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怕什么,就按江少爷说的办,只要下手稳点,别伤着大人就行。”

  有冰凉的手按在了她的脉搏上,有人在她的头顶上说:“幸好才三个来月,还能做掉,把我的针拿过来。”她竭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偏偏有千斤重,心里火烧火燎的,眼前的黑暗仿佛也是在转的,天旋地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细微的疼痛缓缓地刺入她的肌肤中去,她觉得痛,很痛很痛。身体仿佛是往看不见的深渊里直坠下去,她昏昏沉沉地哭着,“……昶轩……救救我……”

  没有回音,没有光亮。

  滚烫的眼泪流下来,烧灼这眼角的肌肤,然而没有人救她,她的世界忽然空旷起来,那疼痛越发地强烈难忍,却有一个婴儿的哭声响起,那哭声让她撕心裂肺地疼,然而那哭声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不知从何处挣来那样一股力气,猛然地睁开眼睛,吓得一旁拿着细针的大夫和瑞香都不禁朝后一退,平君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披头散发,发了疯一般地朝他二人喊道:“别碰我的孩子!”

  她把手从被底抽出来,就露出了那一把紧握在手里的短剑,什么也不顾了,就朝着那两个人挥舞了过去,大夫而和瑞香连连后退,瑞香面无人色,颤着道:“叶小姐,你冷静一下。”

  平君脸涨得通红,见他们还不退出去,更有随时要扑上来制住她的意思,她想她现在真要做一个疯子了,至少还能吓走这群人,她绝望地大喊大叫,“你们想害我的孩子,就先杀了我!”一面拿着匕首,一面抓起床旁边的一个矮凳举着就往露台上的落地窗上砸去,就听“啪”的一声,落地窗被她砸碎了一大半,“哐当当”地从三楼栏杆的缝隙里往地面落去,冷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她朝着空寂的夜大声地喊:“救命——!救命——!”

  夜是一片死寂,她的声音仿佛没有传出很远就散去了,远处的高木夜色笼着,影影焯焯的,像是成群的鬼,无处可去的孤鬼,都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瞪视着她,只等着她死了,就要冲上来吞噬了她一般。

  那大夫就此情景,已经抓了药箱奔出去,口里不住地道:“这是个疯子!这是个疯子!”

  瑞香还试图劝平君镇定下来,却见平君头发蓬乱,皮肤白而无血,又抓着那一把剑朝着她冲过来,却扑跌在地上,却还要挣扎着站起来,瑞香吓得惊呼一声,转身就跑出去,早惊动了楼下侍卫室的人,周正海已经带领侍卫冲上来,对瑞香喊道:“出了什么事?”

  瑞香一面死紧地抵住门,一面朝着周正海惊叫道:“不得了了,快把这门封上,叶小姐发疯了,她要杀人!”

  周正海一怔,转头对一旁的侍卫道:“去把门锁上。”那侍卫立时就走上前去帮瑞香锁门。

  平君听着那门被锁上的声音,她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喉咙里火辣辣地疼痛,只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赢了,我赢了,我赶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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