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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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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整整一国库的黄金都不见了。不是少了,而是一星半点都没有了。朝臣和御史们日后再想扣罪名,也不能把倒空国库的罪过加到方大都督一个人头上。就算是敞开了搬,没个十天半月也搬不空啊……方耀祖给她带来的消息,就这些。其他交代的事,还没有进展。 令月寻思了数日,决定在腊月初八,完成对张嵇的交易。 这一日腊祭过后,令月解除了京城地动之警。如此,右军大都督袁螭,自由了。 放袁螭自由,是令月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有一个计策,不放他出行无法实现。有道是引蛇出洞,蛇不动,怎会有破绽跟出?她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就看方耀祖了。 腊祭一过,民间传统意义上的春节就开始了。 在这样一个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大齐国却是风波不静。庆隆元年最后一个望日,在令月对月感慨青鸾的噬筋之苦时,庞潇潇却突然给她带来了一个新鲜刺激的消息。 “少爷!”庞潇潇在与令月独处时,还是习惯如此称呼,这样显得流年未改,人心思齐,“你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吗?满街都飘着黄纸条!”庞潇潇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又出了什么谣言?”令月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次的太生猛了!”庞潇潇喜笑颜开的比划着,“说皇上不是先帝的骨血,是青鸾前辈和别的男人所生的野种……” “不可能!”令月下意识的瞪起了眼,照青鸾当初为爱自断筋脉的疯狂程度,是绝对不可能同别的男人生子的。这一定是造谣! “连青鸾姘头的名字都写出来了!”庞潇潇捂嘴低笑,“你猜是谁!” 令月头一嗡嗡,马上想到了……“不会是——赵……”她惊诧的张大了嘴,不敢再说下去了。 “赵主!”庞潇潇笑的面部都在抽搐,“你说赵主和青鸾有一腿我信,但赵主要是有那么大个皇帝儿子,干嘛还隐居啊,直接做太上皇得了……” “嘘!”令月赶紧肃正了颜色。 这谣言真是诡异啊,竟扯的有鼻子有眼,赵真现在不在京城,连反驳的机会都不会有……那李俊彦怎么可能是赵真的孩子!长的不说是天壤之别,也断然找不出一点相似之处。况且当年青鸾身为细作娘子潜入五军都督府,一切行为都会有严格的规矩约束,她怎么可能自己偷偷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那先帝爷李宪崇也不是个傻子,这绝不可能!但此语若散向民间,就没人会为青鸾太后洗冤了,大家回味香艳不及,只会坐等东风压倒西风……这个世界,还是闭门看热闹的人居多。 “这谣言是有目的的。咱别跟着参合!”令月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那边坐不住了。”庞潇潇手指一斜,吃吃的笑开了。 对。在这样风雨飘摇的当口,李成器终于按耐不住了。时局磨去了他最后一点耐心,他要出手了! 面对铺天盖地对皇帝及太后的污蔑,几家豪门军阀都保持了一致的沉默。要过年了,谁也无暇去管市井小事。 京畿卫和刑部起初敬业的抓了几天人,但看到上层人的拖延不作为,也立即学会了视而不见,回家忙年。大过年的抓人,多伤和气。自此,谣言甚嚣尘上。 令月有种预感,这群人一定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像方耀祖曾说的那样笃定——李成器不会对他下手;综合近日局势来看,那就一定是前梁、李成器、方家、袁家……他们交互一起,媾和了什么协议! 连方耀祖都不肯对她说,那一定就是个大秘密! 反正结果是他们联合到了一起,要哄骗着她初六祭天! 瞧着正月初六距眼下只有半月光景了,可关于真相的突破没有任何进展,筹划的大小事再也没什么动静。令月着实坐不住了。 她感觉真相离她很近,近的仿佛触手可及,可她就是没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她该从哪里入手? 难道,要逼着她再见一下张嵇吗?那个张嵇,不一定知道她幼年见到过四皇子的相貌——这是她用于谈判的秘密武器。可她能用这个来诈张嵇吗?怎么诈,诈什么?归根结底,关于袁螭是四皇子的一切都是嫌疑和猜测,她什么都不确定,手中也没有硬实的证据……怎么办?令月苦思冥想对策,忧心忡忡。 腊月十八,令月正在神女殿徘徊踌躇之时,突听得宫娥通报,说是右军袁大都督求见。她手一哆嗦,差点没将手炉跌落地上。 想曹操,曹操就来?“传。”她赶紧调整了气息,忐忑向正殿而来。 袁螭一个人觐见。 他在宫娥的侍奉下除去了锦帽貂裘,现出的身形明显消瘦了许多。走近处见,那英俊的面相虽不能形容枯槁,也绝不见精神。袁螭举手投足间已然习惯了拳掩微咳之类多病姿态。令月不用去断他的脉象,单看这黄郁秋貌,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无救模样。 不知怎么了,在这一瞬,她心中的恨,突然消失了一半。 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前梁的四皇子,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无可厚非。错的是她,她在细作娘子的任务中和青鸾前辈一样失了心,乱了规矩……“袁大都督来见本殿,有何事?”她齿僵唇干,缓缓才开了口。 一是道谢,二是告辞。袁螭的声音不低不高,有礼有节。不过,配合着那清减病态,却带出了一缕难言的疲惫和忧憾。 两人客套的说完了公话,袁螭却不像以往那般起身告辞,而是端坐客椅,缓缓的品起茶来。 令月定定的注视着他,觉得北风从窗缝中过,这个腊月格外的冷。 他要走了。这也许是两人的最后一面,最后一面……毕竟相好一场,他还是有些话想来对她说的。 她突然很可怜他,想起他说的“身不由己”,如今看来,倒真是连命也不由己。 听听吧。听听这男人最后会对自己说什么。 令月寂寂的挥手,将左右退下。 “你真的想死在陇西?”她讽笑着开了口。 “生死由命。”袁螭轻咳着,“我要离京了……”他的眼眸低荡,话语低沉,“以往的种种,对不起。” 令月心下一陷,瞬间有种被抽空的感觉。“袁大都督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她僵硬着嘴角讽刺着,用刀霜冷语掩饰着自己错乱起伏的心绪。 “对不起。”袁螭却丝毫没被她恶毒的话语所影响,“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面了。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 令月胸口一闷,差点有些坐不稳。这个人想做什么……他走就走吧,非得连累的她浑身不爽! “可别!我杀戮太多,是个要下地狱的人,”她轻声哼着,“您可别跟着我寻不自在。好走,不送了。” 主人拂袖逐客,殿上又冷了场。 袁螭却坐在那儿翻了半晌杯盖,置若罔闻。 “我师父的药,好用吗?”他淡淡的又起了话头。 令月一怔,不免正眼瞧去,“好用,”她打量着袁螭,揣摩着他的用意,“非常好用,我想起了很多事,记起了很多人。说来,有个人长的还蛮像你。”她没心没肺的笑了。 “哦,恭喜。”袁螭缓缓抬眼,却还是没什么表情,“恢复了记忆,你开心吗?”他的话音低沉而悠缓。 令月闻言一噎。她突然想起,当年在建阳余罘县的海边,她曾说过的关于记忆与开心的话——“你至少能记住你的身世爹娘,我却什么都不记得。我甚至在想,若你也同我一般失去了记忆,说不定会活的更开心些。” 这么久了,他竟都记得……那他后来是怎么说的? ——“若你找到了自己,却发现有人害的你家破人亡,且你的仇人就在你身边逍遥呢?” ——“没有用。失去不了记忆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想那么多如果做什么。” ——“男人和女人不同。” ——“有很多事,知道了比不知道要痛苦的许多。有时候没了记忆,反倒没了烦恼……” “你到底是谁?”她终没有管的住嘴,一句话脱口而出。 袁螭垂下了双眸,惨淡的笑了笑。 “我是,一个不该来却来到这世上的人;一个该死却一直没死去的人。”他没有直接回答,却比直接回答更令人心悸。 “你真的是他……”令月愕然,心下一空,不禁喃喃。 袁螭没有出声,沉默的呷了口手中的茶。 看来,这真的是两人最后一次对话了。他竟连这样的秘密,都对她默认了……令月只觉得喉头发干,唇舌发涩,她海饮了一口茶入腹,才觉出茶水早已凉透。“你……你刻那‘海不扬波’之时,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应该猜出你是谁。”袁螭轻轻的放下了手中杯器,“只不过,一直只是猜测而已。直到平叛破岛成功后,我才确认了你的身份。” 令月全明白了。怪不得两人初次见面,袁螭会对那个冰鲸牙如此执念。那就是张嵇刻在她身上的符号!想来自己真傻,被张嵇用几句话一骗就能乖乖钻入套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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