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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最后一句话,因激愤过度,几乎已近似嘶吼。李太后也不搀他,脸上淡淡一片,可是眼底里却掠过一丝哀凉。

  “你现在才想到问我怎么办?芙儿进宫前,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别去招惹佟香墨,可你呢?有听进去我的话吗?”

  “太后就这么忌惮那个贱奴?!还是连太后自己都被那贱奴整的毫无招架还手之力了!?”

  李太后吐出一口气,慢慢点了点头,紧攥着锦被的手伸起,食指指向着南方:“我不是怕她,我忌惮的是住在坤泰宫的那个。”

  匍跪在脚榻上的李原雍一愣,霎那间讶然无语,不禁抬首望向李太后。但见她面色淡静,似只在闲话家常。

  “你现在明白了?可是晚了。”

  李原雍缓缓垂下头,磕在檀木的脚踏上,重重的一响打破深闳殿宇,转身退出。

  青砖铺就的御道,笔直绵长,内苑之内如无特旨便绝对不可以骑马乘轿,十一月的天已寒凉,李芙紧裹着黑缎斗篷,腰背挺得笔直的走在李原雍身后。

  御道本就极其洁净,连一片树叶都看不见,但不远处有内侍手持长柄的扫帚,在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兀地,沙沙中夹杂了马蹄声,叠叠沓沓的径直过来,踏得地面都有些发震,李芙心下晓得不妥,却已不知如何动弹。到了近前马上的人才一紧缰绳,却是无意有意,在李原雍的面前停下。受勒的马扬起马蹄,“咴咴”长鸣,镶着乌金前蹄,在晨日中发出锐利的寒光。

  金绣红缎的斗篷于风中翻卷猎猎,风兜落下,香墨乌亮的长发梳成胡姬的百辫式样,发间额上簇密的红宝石下,明亮的眼眸不经意地望向李原雍,犹自带了三分倨傲。

  “我道是谁敢阻了我的马,原来是李大人。这是出宫吗?”

  宫中侍婢无人不知墨国夫人的特殊身份,虽无明令,但绝没有人敢阻挡她在禁苑中骑马。原本打扫御道的内侍,此时亦都跪在了一旁。

  李原雍一时呆愣在那里,竟觉瞠目结舌,不能言语,闻得香墨开口,方才恍然醒悟,忍气草草一拱手,道:“夫人。”

  香墨居高临下地望着李原雍,她今日为骑马特地穿了一身四色孔雀锦的胡服,刺绣百花,日色丝光,花枝缠绕,一时竟分不清花娇还是人艳。而她手中的马鞭不时轻敲着长靴,嘴角边就泛起冷酷的笑意。

  李原雍眼见着那马鞭高高举起,只听“啪”一声,当面挥下,他下意识的一闭眼,耳边就听见惊声高呼。再睁眼,身旁的李芙已经歪倒在御道上,护住面颊的手背上一道狰狞鞭痕。

  李芙浑身颤抖,也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瑟缩害怕,只从颤抖的唇间吐出字句:“你干什么?!”

  此时风起,远处太极殿下檐下风马铮铮而。香墨坐骑听到鞭声,已开始烦躁地刨着蹄子,铁蹄下低低地蒙了一重青烟。香墨收住缰绳,定定的只看着李原雍,眼角余光似漫不经心目光扫到的李芙脸上,笑容微带讥讽:“什么东西,见了本夫人还不避跪?”

  “你!!!”

  李原雍怒极,握拳就待上前。

  “怎么?还当自己是一宫的主位呢?”香墨若无觉,斜首抿唇轻笑:“虽是被撵出去了,但还没出宫本夫人就好心,教教你规矩,见到位份比你高的人,就得下跪。”

  李芙霎时面色惨白,半晌后缓缓起身,走至一众伏跪在地的内侍旁,膝往下弯,却好似被一块铁板拦住,弯了几次都无法成跪。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在颤抖,抖得连五脏六腑都抽搐着。

  香墨在马上垂眉凝眸,仍是微笑着,仿佛只是淡淡地一瞥。

  这一眼令李芙轻轻吸了口气,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砖上,奴婢旁。

  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起来,泪逼在眼眶间,视线渐渐模糊。阵阵清风如利刃,割在肌肤上。恍惚中,只听见轻笑一声:“李大人慢走。”

  抬首望去时,那人发辫如流水,如丝缎,缠于风间。碧蓝的天下,红色斗篷飞扬跋扈,颜色深的触目。

  李原雍脸铁青了,指骨都几乎攥的折断。

  杜江早三日前就递了帖子,然而进宫谒见时,不巧还是碰上御医正在坤泰宫给杜子溪的请脉。早有人设座,他端坐在一旁,眉头不由一皱。

  宫中侍婢俱都回避了,只有几名年纪已长的女官在外,殿中五彩线络盘花帘已经放下一挂,又放了一架刻丝弹墨幔子,隔得严丝合缝,连一点影儿都瞧不见。只有杜子溪的手从幔中伸出,女官又覆上了帕子,藕合色的绢下寸余长的指甲,染着凤花汁的淡粉。

  御医见杜江进来,只把了片刻的脉,起身说道:“娘娘只是体虚染了风寒,贵体尚安,只需服两剂药,另从饮食上调养就好。”

  说完,便告退出去。

  杜江的眉头这才平缓。

  待到御医退出之后,便有内侍上前撤了那架刻丝弹墨幔子,但依旧垂着帘子。

  五彩线络盘花帘里的杜子溪如水般清凉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都撤了吧。”

  椒房贵戚觐见宫内女眷,国体仪制向来都是垂帘以待,女官此时不由略一踌躇。

  杜子溪便带了几分不耐:“那是我父亲,弄这些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女官知道她病中最易焦躁,便不敢再耽搁,忙上前打起帘子。杜江忙站起身。盘花帘缓缓卷起,明晰的阳光下,他先入眼的是一双嫩黄的近乎雪白的绣鞋,衬着脚旁三足珐琅的火盆,竟不见一点的尘埃。慢慢抬头时,掐金衣裙堆簇中是削瘦得几似薄命的面颊,唯那一对杜氏独有的深邃眼眸,神光闪耀。而这样一身接见外臣的严谨装扮,因为病了,并未戴翟凤冠,散散的绾了发髻。杜江一时觉得恍惚,仿佛还是女儿待嫁时,端坐闺阁。

  于是,猝不防及两人目光对视。杜江忙垂下眼帘,避开杜子溪的目光。

  “老臣见过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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