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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脂缓缓阖上眼,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两道阴影,晦暗沉重,然而十六岁的花一样的年纪,无论怎样的表情都是极为美丽的。

  香墨的眼却渐渐起了一层潮意,连忙也躺在燕脂身侧,勉力笑道:“刚才王妃说要提拔你进内堂,我给你辞了。你啊,就是吃亏在太漂亮上了。咱们注定了是奴才命,还不如长得丑点,才好安然过活。”

  燕脂张开眼定定看着香墨,明眸似弦月,已经笑出了声:“说的好像你长的多丑,丑的能让咱们王妃安心似的。”

  “我倒是不丑,只是黑了点。”香墨心中一沉,冷冷笑道:“咱们王爷向来喜欢像你这样的白皙美人,所以王妃才放心把我当心腹用。”

  她这样的神色让燕脂也不禁面上一暗,随即扑进了香墨的怀中,一阵的上下其手:“姐,你刚才那么骂巧蓝,可是我看见你脸都红了,肯定也好奇那肚兜吧?”

  香墨最怕痒,偏偏燕脂手指极凉,仿佛细小的冰块触在肌肤上,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什么好奇的,跟咱们穿的不过就是颜色不一样罢了。”

  “那你穿来看看嘛!”

  说着扯了香墨的衣衫就要把艳红的肚兜给她系上。香墨一叠声的惊叫道:“别把这没羞的玩意往我身上弄!”

  “我偏要!”

  两姐妹的笑闹中,东都天街的鼓声响起了。东都的传统,鼓声代表着宵禁的开始,一天的结束。

  第一声雷在天际响起的时候,耳所闻让人只以为是哪个顽皮的孩子点了一只炮仗,但紧接着连串的轰鸣汹涌的铺天盖地,那几乎已不是雷声,而是天空被撕裂之后崩落的声音。而香墨就清醒在雷电交加的清晨,起身的时候身畔的燕脂已经没了踪影,窗外雨落如洒,天色黯淡似暮。

  室内变的异常的阴沉和闷热,瓢泼而下的雨水被热气一蒸变为潮气一点一点粘稠的贴在肌肤上,一层湿漉漉的重汗就披了下来。

  陈王妃素来在雨天困顿,怕不会那么早起身,香墨只披了小衫坐在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

  此时匡当一声,门扉豁然洞开,朔风杂着一个闪电凛冽的划过,耀目的光亮瞬间照亮了室内,亦照出那人被拉得长长的的影。在闪电熄灭前的刹那,那人已经扑到了香墨的背后,力道大的扯落了只是半批在香墨肩上的内衫,被雨水打得湿透的衣衫瞬间贴服在香墨的脊背上,冰凉气息让她不禁一个冷颤。然而揽在腰上的还未成年的孩子的手,又让香墨慢慢的放松了紧绷的脊背,缓缓转过身尽量放低声音温和开口:

  “世子爷,怎么了?”

  刚满十岁的男孩子,极度衰弱的趴在了香墨膝间,满面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颤声说道:“香墨!我怕!”

  在见到那孩子面容的一刹那,香墨不由微微眯起双眸,仿佛是被闪电的眩目刺到一般。

  男孩子有着一双绚丽的眼,仿若桃花不笑亦是含情,束发的头巾已被扯落,被打湿的一头乌黑的发散落下来,有几缕黏腻在面颊上。

  他——封荣是陈王妃唯一的儿子,长相肖似其母,陈王妃年轻时便以艳丽如蔷薇著称。而此时一缕电光闪闪从摇曳的雨雾里落下,冷冷勾勒出封荣一弯精致的下颌,细密的睫毛犹在轻轻的颤着,沾染着零星泪珠,碎玉似的。就是常见惯了的香墨也不禁有一刹那失神,便唤上他的名字:“怎么了,封荣?”

  “香墨,我怕……”

  陈王妃并不得陈王宠爱,因而对儿子十分严厉。所以封荣便一向亲近每次被陈王妃责罚后,总是温柔安慰他的香墨。

  香墨当他又受了李氏的责罚,只拍着他的背柔声道:

  “到底怎么了,封荣?!”

  “今早哥哥来找我,说下雨前的草丛里蝈蝈最多也最好,我便同他一起去找。结果就看见娘身边的李嬷嬷带着一群人进了五姨娘的院子,我和哥哥偷偷趴在窗户上看……李嬷嬷拿白巾子勒死了五姨娘,还把她做成上吊的模样……五姨娘的眼睛都凸出来了,舌头也伸的好长……”

  封荣的手紧紧的环在香墨的腰上,香墨的内衫已经落在地上,身上便只有一件肚兜,掌心滚烫的温度直直的灼在肌肤上。香墨已经管不得这些,紧紧拥住封荣:“没事了,没事了。”

  晨曦中,窗外雷电交映,雨丝针落雨雾如烟。封荣伏在她的膝间,全身颤抖得几乎带着香墨也要跟着颤抖起来,薄薄的赭色浸泡犹在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渐渐沾湿她秋香色的内裙,湿衣贴在身上寒凉入骨,连一颗心也渐渐发冷。她想到陈王妃会下手,却没想到这么快。可怜封荣才十岁的孩子,就亲眼目睹这些,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可是封荣毕竟是无辜的……

  香墨只长长吐了口气,轻轻拍着封荣的背。怀里的封荣并没有察觉香墨的心思,停顿了片刻,重又抖着声音开口:“哥哥说娘身为陈王妃却心若蛇蝎,他要去回禀父王,说让父王把娘休了……我拉住他不让他去,结果……结果……他的头就碰到了石头上,留了好多血……香墨,我怕!”

  一记响雷好似落在耳畔,轰鸣得香墨五脏六腑都抽搐成了一团,难以言喻的惊恐从身体深处卷上来,在意识到以前,香墨已经一把推开封荣,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厉声道:“你说什么?你把封旭世子怎么了?!”

  封荣则被她吓得大声地泣叫着:“香墨,哥哥会死吗?!”

  香墨这时才看见封荣胸前的淋漓的血迹,一片鲜红蘸在赭色上,刺目的让人惊骇。封荣的哭声越来越大,香墨只觉得全身的气力都仿佛被这哭声一点一点抽光。虚弱到了极处反而让香墨镇静了下来,抓住封荣肩膀的手加了些力道,一字字地说:“听我说,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保证他不会死!”

  封荣这才渐渐的止住了哭声,抽噎道:“在五姨娘屋子后面的草丛里,碧液池的旁边。”

  “你现在就悄悄回房,别让人发现,知道吗?”

  交代完,香墨才起身,头未梳衣未穿,一时间仓惶的站在那里,竟不知道应该先穿衣还是先梳头。

  已经走到了门口的封荣回过身,泪痕犹未干的苍白的颊上竟有了一丝红晕:“香墨……你的……是红色的……”

  说完急急离去。

  香墨不由得低头,借着又一记闪电的光亮,方才看见自己身上仅着的却是昨日从巧蓝那里收来的红色肚兜,那重重瓣瓣的并蒂花竟是由七彩金线绣成,映在电光中仿若雨后的彩虹,盛开一朵靡靡一片艳色。一时自己也面红耳赤,但没有时间换下,匆匆的穿衣梳头,往碧液池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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