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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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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并排下到二楼,又是絮絮地站着聊了一会儿的闲话,正巧遇着宫女捧着零嘴用白瓷的碟子装了要送上去。荣妃见了随口向宁德抱怨道:“都说山东的瓜果新鲜个大,如今吃来还不过如此,刚才宫女送来的桔子看着金灿灿的,甚是可爱,吃到嘴了酸的竟不成样。听外头的人说那个山东巡抚还能干,今年山东又是大丰收,怎么送来的东西都不能下咽的。” 宁德掩嘴乐了,这原是段公案,于是把荣妃拉到一边,笑说:“姐姐你是不知道,这是老祖宗的意思,如今竟也成了习惯的了。每年皇上出巡,底下有多少的眼睛盯着,地方官员都想从皇上的日常饮食里看出些门道来,知道日后该送什么,不该送什么,所以皇上亲自下令饮食起居一律从简。这回我们又出来了,他们还不挤破了脑袋来打探。这一次老祖宗来之前特意和佟妃姐姐交待了,路上的食宿都不许铺张。我们这边不过提了一句要吃鱼,他们下面那便得日日杀鱼备下,要是我们觉得好吃称赞了几句,日后回宫以后更有那一干好事阿谀奉承之人快马加鞭要往宫里送来。我们现在在山东也还好,若是真到了江南,无心赞了一句当地的特产,江南的那些地方官还不奇巧钻营,顶着孝敬皇上的帽子,要从千里之外给我们送来。这一路上劳民伤财,银子花得像流水似的,到最后还不是让百姓出钱,皇上背这个恶名。先有唐宫中杨贵妃爱吃荔枝,途中运送的人马累死无数;后有五代十国宫中喜欢玉饰,蓝田玉溪中摔死无数采玉人;宫中好珍珠,合浦深海底下葬身多少采珠人!所以佟姐姐临行之前又立下了规矩我们爱吃的一道菜都不许让州官们知晓,每天报上去的也都是普通地不能再普通,四处皆有之物。” 荣妃喟然叹曰:“没想到只是小小的几盆菜肴里面竟有如此大的名堂,我是个不管事的,倒让妹妹见笑了。” 宁德嘴角扯出一道如阳光般和煦的笑容:“自从我我跟着佟姐姐管起后宫的钱粮之后,张口闭口都是锱铢必较,俗不可耐,哪里及得上姐姐风雅清闲,回宫之后妹妹正是应该多去姐姐那,向你学着怎么照顾那些花花草草才是正道。上次我路过翊坤宫,就见姐姐那儿的芍药开得极美,到时候姐姐不要嫌我呱噪,赶我才是!” 荣妃正要开口,不妨身边突然窜出个绯红色的人影,结结实实地撞在荣妃身上,倒是把荣妃绊得往后跌了几步,荣妃身边的宫女初蓝知道上了位分的主子都在楼上陪着太皇太后说话,楼下行走的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小主或是宫女之流的,于是凶神恶煞地便嚷了起来:“你没长眼睛呐!怎么走路的!冲撞的荣主子看你怎么办!” 那人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初蓝,宁德才发现竟是许久不见,沉寂了多日的端嫔。 宁德立刻走上前去扶起她,荣妃见到是端嫔也忙喝止初蓝,陪笑道:“是端嫔姐姐啊,许久不见了。我这奴才向来没大没小的,姐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初蓝,还不赶快向端嫔姐姐赔礼!” 端嫔是宫中的老人了,比惠妃进宫还要早上几年,只是可惜自打康熙十年生下的皇二女早殇之后,她便再无所出,加之年老色衰,本来就不是绝色,论家世又不及惠妃,论皇上的感情又不及荣妃,原先孝昭皇后还在的时候,她还可以依附在孝昭皇后之下,充作其爪牙,飞扬跋扈,连初进宫的宜妃当年也遭过她的毒手,可惜时过境迁,自打孝昭仁皇后过逝,敬嫔犯事之后,她突然一下子偃旗息鼓,闭门不出,除了每年除夕的晚宴或者正式的宴请上还能见到她几面,平日里竟是不见她露面。 端嫔心中也有说不出的苦,后宫之中论辈分也是她较大的了,可惜这个后宫比的不是年岁,而是地位,权势。原先还有孝昭皇后撑腰,自己又年轻鲜丽,正是气盛的时候,哪知红颜易逝,帝皇恩薄,反倒不如乌雅氏宁德清清淡淡的过日子,这十年过来看她竟是一点也没有变老,还是初进宫来的那个样子,如今反倒是儿女齐全,荣登高位,想到这里她更是心生怨恨。因为先前得罪过宜妃,而敬嫔血淋淋的下场就在眼前,所以这几年她深居简出,安分守己,就是怕宜妃或者以前遭过自己毒手的人报复,这次出巡她探听到宜妃并没有随驾,于是好不容易求到了佟妃带上了自己同行,心中计较着无论自己使出多少手段也要让圣上顾念旧恩,再宠自己一次,哪知洞中一日,世上已千年,皇上专宠那些新人,连以前深为嫉恨那几个正妃也没能承到多少雨露,更何况自己,只怕皇上连自己这个端嫔都已经忘记了吧。 适才被荣妃的侍女劈头盖脑的一顿怒骂,她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又砰地点燃,她素来是泼辣的,正想张口回骂荣妃那一声“端嫔姐姐”却硬生生地提醒了她,如今自己已不复当年荣宠的地位了,面前俩人是正妃,自己是嫔,势单力薄。她强压下一口怒气,换上笑脸:“荣妃妹妹,原是我莽撞了,我这个做姐姐的,难不成还和妹妹的下人怄气么?不碍的,倒是妹妹你没有伤着吧?” 荣妃宽厚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娇贵。” 端嫔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先告退了。” 宁德和荣妃两人微笑着看她离去的背影,只听荣妃忽然感叹道:“如今再见到她性子竟和几年前大变了,可见岁月这个东西还真是磨人。” 宁德笑了笑,才道:“本性难移,姐姐还是等着看吧。” 荣妃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却不再说话了。 半夜,康熙的圣驾就从泰山回来了。宁德刚睡下就被梁九功叫醒,说是皇上那边传她侍寝。如今在外头,不比宫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宁德披了衣服,也不上晚妆,只是略微修整了一下便跟着梁九功往玄烨那里去。进了屋子却发现皇上还没回来,说是河道总督靳辅连夜刚到,皇上才下回鸾的车驾又立刻召见了他,如今还在书房里商榷。 梁九功见着宁德皱眉,讨好地问道:“德主子,要不先回去,等圣上回来了奴才再过去叫您,这大晚上的……” 却不料宁德瞪了他一眼,面若寒霜:“梁公公,你也是宫中的老人,怎么这一点常识也没有,自古都只有奴才们等皇上的,哪有让皇上等奴才的。梁公公,你这样说不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地步么?” 梁九功被这一番话吓得立刻跪倒在地,磕头道:“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起来吧,本宫也不过是给梁公公提个醒,如今我们在外头,人多嘴杂更要当心。”宁德心知玄烨虽然对内廷太监一向是管得极严,但是梁九功却是乾清宫的大总管,身边巴结的大小官员极多,听下面的人说他隐隐已经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不比当初了平厚。因此宁德故意出言弹拨,希望他能有所警戒,至于得不得罪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趁着玄烨还没回来,宁德便先张罗起洗浴水还有干净衣裳。此次出巡带的人不多,一人要当两三人用,宁德干脆褪下首饰,自己亲自动手,刚试了水温,就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她直起身子一看正是玄烨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她笑着迎上去,随手帮皇上除下正装的朝服,柔声问道:“皇上累了吧,热水刚备下,皇上进去先洗洗,换身舒坦的衣服吧。” 玄烨把她搂着,轻笑着调戏:“德儿,要不要和朕同去?” 宁德略带娇羞地推了他一把:“脏兮兮的人,我还怕弄脏了自己,您快进去吧。” 玄烨带笑着放开她,由着两个宫女先为他脱下龙靴,跻了一双便鞋进去洗澡,掀起帘子前他突然回过头来对着宁德笑道:“你先别睡,朕待会儿还有话要和你讲。” 怎么梁九功和皇上都认为她是贪睡之人么?一个劝她先前歇着,如今这个又叫她先别睡下,宁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嗔道:“知道了,臣妾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先睡下,皇上您放心吧。” 玄烨笑着看了她一眼,却不再多说什么了,转头进了里屋。 宁德微笑着叹了一口气,自在一旁的炕上坐了,才坐了一会儿就见着玄烨只披了一件宽松的浴袍出来,他挥了挥手留在屋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便先退下了。 见着人都退下了,玄烨趁势往宁德身上一倒,嚷道:“今天可累死朕了。” 宁德本想推开他,见着他满脸疲倦的样子又有些心疼,只得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加舒服点。 “德儿”宁德听见玄烨轻轻的在喊她,她“唔”了声。 “帮朕捶捶腿,酸的很。”玄烨有些撒娇。 宁德宠溺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扶到床上躺好,自己跪在一边轻轻地帮他揉着腿。 “今天走了不少路吧?”宁德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唔”玄烨闭着眼,很享受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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