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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心中突地晃过一念,佯怒望向女儿:“不是病了吗?萧御医何在?”

  女儿眼睛一眨,搂着父皇道:“兕子怕他困,叫他回去睡觉了!”

  李世民眼光逼视着女儿,却仍不免有一丝担忧:“没有不舒服,是不是?”

  兕子娇小嘴唇轻轻一勾:“要是父皇与徐婕妤一起陪着兕子睡,兕子病就能好了。”

  果然,李世民想要努力绷紧的脸孔,却还是笑出了声音:“这小鬼头!”

  徐惠站在身后,亦是一惊,方才,她刚要睡下,却有人来唤她,说是陛下歇寝贵妃处,十九公主身子不适,望她来照看,她便匆匆的来了,可不想李世民亦于不久出现,那一句“要是父皇与徐婕妤一起陪着兕子睡,兕子病就能好了。”更令她脸颊流火烧热,不禁向帝王望去,正迎上李世民望来的目光,那目光沁了夜色的微凉,亦似有丝丝温暖纠缠,冰火之间,纵横无度,瞬间的凝视,竟令她深深的低下头去,莫名不安的心跳,乱了思绪!

  唯一点甚是清明,便是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何,自己的每一步都似被人刻意安排了一般,应接不暇!

  哄睡了兕子,李世民只是令她歇寝在兕子房中,自己则转身出殿,午夜梦回,不觉醒转时,徐惠仍旧望见有一殿的光亮,仍旧不灭,是他在繁碌朝政吗?望望天色,夜,竟已是这般深沉!

  次日清早,李世民已去了朝上,徐惠并未见到,梳洗过后,便被兕子拉着去了御花园。

  清早的御花园,晨露微湿,淡淡阳光闪烁在晶莹的露珠上,泛出茫茫莹光。

  李世民书案前的花已是凋谢了,兕子着有兴致的采着,依旧是半枝莲、依旧是鲜艳的颜色,这一回,徐惠心中却没了上次的泰然,那曾被忘却犹疑感觉,再又莫名袭来,想要努力略去,却总也不能!

  只缓步跟在兕子身后,听着女孩莺莺笑语,偶一抬眸,却见眼前金光明耀,一女子钗金簪凤、步摇落落如梭,一身明青色柳丝长裙逶迤身后,翠草与之相应,女子风情甚是夺目!

  走近两步,见正是贵妃无疑,徐惠连忙低身,恭敬道:“见过贵妃。”

  轻风微微一荡,青翠碧纱裙流漾体香,微风扫过,不见贵妃一语,徐惠再一抬首,只见贵妃身影早已拂过,袅袅而去!

  那背影矜持,并不见有何不适隐现!

  然贵妃脸色却早已如晨间凉霜,薄薄覆在如玉容颜上,眉间恨意非常,纤指紧紧握住衣袖,步履坚沉!

  哼!身体不适?看晋阳公主灿烂笑容,漫过御花园满园春色,哪里像是染了风寒?身体不适!

  锦帛衣袖似被扯出了微微声响,贵妃回眸一望,那两个身影已是远处的光点,却无比清晰!

  徐惠并未在意贵妃的轻傲,想来贵妃位份极高,轻傲些也是正常,只是心里总有莫名纠结,令眉心难展。

  “徐婕妤。”身侧突地传来略略试探的声音,徐惠猛地侧首,只见自侧边徐徐走过一名女子,女子青衫绯袖、绢花简约,素淡的装扮,却难掩容色绝美的气韵,唇角微微带笑,却又似有还无,向自己低低一礼:“才人媚娘见过徐婕妤。”

  来人正是武才人,徐惠这才惊觉,自己自被令搬出香苑,便再未见过她了,如今得见,心底竟流过一丝暖意,忙道:“姐姐取笑我吗?”

  媚娘浅浅一笑,眼风有微微清凉,唇际却是暖春洋溢:“可不敢当呢,妹妹如今可今非昔比,这宫中上下,皆在传言妹妹如何宠冠六宫,连咱们从前常一起的,都在议论呢,说是才人中出了妹妹这样的人物,真真不易。”

  媚娘似是讽、又似由衷的一句,竟令徐惠怔了一怔,宠冠六宫?自己有吗?不禁微微凝眉,是否每次谈诗论词、陪驾对弈便已算是宠冠六宫了吗?

  有时他批阅奏折,自己侍候左右,他却一批就是一夜,清早时候,便已去早朝,不见了人影,难得清闲的时候,亦只是与她说些个诗论典籍,便再没旁的了!

  媚娘见她似有所思,眼神微微流转,随而轻笑道:“好了,不与妹妹说笑了,你我这么长久未见,可有好多话说呢。”

  徐惠附之一笑:“是啊,近日许多事连在一起,都未及与姐姐说上一声,姐姐可怪我吗?”

  媚娘艳眸一涩,佯怒道:“怪啊。”

  说着便抿唇一笑:“妹妹真是多心了,妹妹得尽了宠幸,做姐姐的高兴还来不急,何来怪你?”

  “宠幸?”徐惠清澈水眸,如微风拂过宁静湖心,泛起微微涟漪,不禁举眸望向天际、浮云如绣,细细思来,竟是惘然——

  宠幸!只恐怕……是有宠无幸!

  媚娘见徐惠眼神幽怅,略略思量,口吻中掺着些试探意味:“怎么?妹妹……莫不是有何难言之隐吧?”

  难言之隐?徐惠心中又是一颤,算是难言之隐吗?这来之蹊跷、看似平步青云的背后,可以说是难言之隐吗?

  见她不语,媚娘正欲追问,却听不远处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徐婕妤。”

  走近两步,身子微低:“徐婕妤,陛下叫您与公主回呢。”

  徐惠侧目望去,见正是彩映,微笑点头,这才恍觉许久没见了兕子,转眸望去,碧阔清脆、香花飘艳,御花园一派锦绣,却哪里有兕子的影子?

  徐惠心下一惊,忙向前跑上两步,叫道:“兕子……”

  再向左右一望,唯有风声扬扬、花繁叶飞,却哪里亦不见兕子!

  心中不免大惊,一种恐惧瞬时袭向心头:“兕子……”

  彩映此时亦是一惊,走到徐惠身边询问道:“徐婕妤,公主她……”

  徐惠焦急回身,凝眉道:“她刚刚还在采花,怎么……怎么会不见了?”

  媚娘亦走上前去,疑惑道:“妹妹,何事惊慌?”

  徐惠眼眸收紧,几欲掉下泪来:“晋阳公主,我与她一起出来的,可她不见了,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说话,没看着她。”

  媚娘眸心微冉,随即道:“妹妹莫急,想晋阳公主是陛下最是疼惜的公主,宫中谁人不知?这宫中守卫亦是森严,不会有事的!”

  徐惠摇头:“不,兕子她不会乱跑,从不会的。”

  彩映上前道:“徐婕妤,不如我令人在附近寻找,咱们先回与陛下。”

  徐惠略略一思,如今怕也只能如此,虽说这宫中戒备森严,更是青天白日的,可心中那种莫名的慌乱,却告诉她,一定不会是小女孩一时贪玩的乱跑,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于是,与彩映慌忙向回走去,竟未及与媚娘说上一句,媚娘望着二人匆急背影,眉心微微颦蹙,兕子?晋阳公主的名字吗?

  匆忙回到宫中,迈进殿来,正见李世民立在书案前挥毫泼墨,抬眼见她们进来,眉眼弯出微微弧度,兴致颇好:“来,看看朕这副字如何?”

  只见徐惠与彩映直直站在殿口,容色紧张而焦虑,李世民凝眉,问道:“怎么?”

  一语未毕,徐惠便焦急道:“陛下,公主可曾回来吗?”

  李世民眉峰顿时紧致,手中白玉狼毫紧紧握住:“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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