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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刹那寂静,终只化作平浅的一句:“三年了,可还好吗?”

  男子眼神更似被冷箭划破了凝寂,冷若冰霜的脸上,唯那一双眸子,凝望着眼前女子,倾波万里:“还好,只是再回徐家,却听闻你已被选入宫,来到京城,你……更已是晋封婕妤!”

  眼里尽是往昔追忆,男子默默垂首,许久,方再又道:“果真是今非昔比了,我走时,你不过八岁年纪,如今却已是这样窈窕的女子。”

  八岁!提及过往,徐惠亦有怅然散落心间:“是啊,那年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只会拉着你的手说‘儒哥哥,别走好吗?’,可你终还是走了,且这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不长不短的时间,短得当年女孩已是悄然长大,长得足以自心中忘记一个匆匆来去之人!

  男子一怔,右手轻轻举至徐惠脸侧,徐惠却侧首避开了,男子右手停滞在半空中,不禁苦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你给我的玉簪,我一直留在身上。”

  回来?徐惠转眸望向他,这曾经共有过一段欢乐日子的男人,眼里却尽是无奈:“儒哥哥,可你如今又何必回来?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了。”

  男子眼眉顿然一紧,眸色亦变作沉沉黯色:“他……他宠幸了你?”

  一句震痛了自己心房,是啊,如今,她已是一国之君的妃嫔,皇帝新宠的婕妤,再不是当年不识愁的少女了!

  然徐惠眼眸却微微一滞,娇唇微颤,终究没有言语!只是转身背对男子,许久,方才低声道:“儒哥哥,此处不宜久留,若叫人发现了,于你我皆我好处,还是趁着夜,快些走吧。”

  男子怔在当地,不禁冷然失笑:“惠,你果真变了,我原便想你许再不是当年心思,却不想竟对我下起了逐客令!”

  徐惠心底抽的一痛,闭目道:“快走吧,不然叫人发觉了……”

  “你怕他知道了,失了宠幸吗?”男子沉声冷道:“这你便放心好了,这皇宫,我来去自如!”

  徐惠转回身,凝眉对向男子复杂眼神,她素知他乃习武之人,可这宫中严密守卫,又岂是常人可来去自如的?

  不禁道:“皇宫守卫森严不比平常,儒哥哥,我们只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也不必执着于此!”

  小时候的事?男子唇角冷勾,那么多年的岁月,自己看着她长大、依赖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她,便能如此轻描淡写的代过吗?

  还是,她被这锦衣玉食的隆宠宠昏了头?

  “你道他真的是宠爱于你吗?”男子眼神着有用意的闪动,徐惠不期然一怔,疑惑望向他,然而男子目光却望向别处,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正欲询问,殿外却传来一声响动,随即便有侍女入到殿中,徐惠忙高了声道:“何事?”

  侍女似在内殿边止了脚步,只道:“回娘娘,女婢来为娘娘换殿烛。”

  徐惠侧眸一望,那燃了整夜的烛,果然已几近燃尽,遂揶揄道:“不必了,我这就睡下了。”

  侍女轻轻应了一声,一忽,听闻殿门关掩的声音,徐惠方松下口气,慌忙对向仍不见惊动的男子:“儒哥哥,你快走吧,我想法调开殿外侍卫,你便趁机出殿,只是出了含露殿,我便保不得你了,还要多加小心。”

  徐惠说得恳切,可男子依旧一副淡漠神情,表情无丝毫牵动,探手自怀中,轻轻掏出个光闪明耀的金色小牌,微微一笑:“你放心,有它在,便是被发现了,又能奈我何?”

  徐惠定睛一看,不禁一惊,那牌子金光烁烁,映着残烛幽黄的光芒,依旧灿然,徐惠讶然道:“这……这是……陛下令牌,儒哥哥,你是从何得来?”

  男子将令牌放回到怀中,淡笑道:“这便说来话长,你亦不必知道!”

  “儒哥哥……”

  不待徐惠追问,男子却倏然转身:“我会再来!”

  言毕,徐惠只觉眼前一阵飘忽,男子黑色身影,与夜的幽茫融做一般,微风掠起青丝柔软,徐惠怔然立在当地,月色如水,倾泻在眼里,光影迷离。

  一切都仿不是真实,如不是那碧玉花簪仍在,兴许只会觉得是一场梦吧?

  菱花镜前,徐惠目光恍惚,韵儿轻轻挽起她柔软墨丝,斜插一支胭红色湛露牡丹,流坠珍珠穗子,再插支镶金累丝蝴蝶簪,耳上纯白珠玉明灿,唇点胭色娇红,一身水红色隐花长裙,胸抹傲梅迎风,镜中女子,贵雅万千!

  韵儿在身后微微含笑,如今的含露殿中,陛下亲赐宝玉金银不止,绫罗丝缎不休,本便素美的女子,更有绝代风华。

  梳妆才闭,香冬却自殿外跑来:“娘娘,十九公主和九殿下已在殿堂外……”

  “徐娘娘。”香冬一语未完,便听闻小女孩声音悠悠飘来,徐惠侧首,只见女孩一身娇俏的水翠色短襟纱裙,发上系了浅柳色丝绸缎,明媚的笑容,沁了春色般,惹人心爱。

  徐惠示意香冬退到一边,微笑着迎身上来,这女孩,真似与自己生来有缘,见她如此可爱模样,那些个纠缠,竟于瞬间飞散:“公主。”

  “兕子。”女孩仰头望着徐惠,貌似郑重的纠正着,徐惠微笑道:“嗯,兕子,怎么跑到含露殿来了?”

  兕子水灵的乌眸望过来:“睡醒不见你,彩映说你在含露殿。”

  彩映?徐惠举首,只见一名宫女,面容沉静,目中却似有微微感慨,见她望来,连忙低下头去:“参见娘娘。”

  徐惠微笑示意她不必多礼,这才看见宫女身旁还立着一个男孩,男孩目光凝视,望着她的眼,竟有些痴愣,不就是昨夜跑出殿的男孩,仍如昨夜般,神情间,略有窃窃,便该是九殿下吧?

  徐惠正欲开口,雉奴却学着兕子的样子郑重说:“徐娘娘,我是雉奴。”

  这样的一句,令徐惠不禁好笑,却隐忍住,只端然道:“九殿下……”

  “雉奴!”又一句,到叫兕子笑了起来:“九哥,你干嘛学我?”

  徐惠亦忍不住笑了,雉奴尴尬的低下头,不语。

  兕子不理他,转头望向徐惠:“徐娘娘,我们去御花园吧,兕子想采一些半枝莲给父皇。”

  徐惠搂住兕子,温笑道:“好啊,雉奴要去吗?”

  见徐惠抬眸望来,雉奴忙应道:“要!”

  彩映倒有些许为难,低身提醒雉奴:“殿下不是要去东宫?”

  雉奴这才似恍悟般,再望一眼徐惠与兕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失望的低下了头。

  徐惠倒是笑笑,这孩子怎总是一副羞赧神情?

  御花园,粉香花秾,暖风犹似流春醉云,飘散一缕香馨。

  翠叶明绿,托衬各色鲜艳的半枝莲,女孩笑语莺莺,拉着徐惠的手,在一坪绿草上跑着,彩映与韵儿跟在身后,彩映不禁感叹,小公主已许久未曾这般开怀。

  明耀的阳光下,徐惠与兕子采摘着花开锦灿的半枝莲,徐惠望着小女孩真纯的笑颜,亦笑道:“父皇喜欢半枝莲吗?”

  兕子却摇摇头:“不是,父皇喜欢牡丹,最喜欢美人红。”

  徐惠点头,只听兕子又道:“可父皇已经很久不插美人红了。”

  徐惠疑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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