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堂尽西宫春(37)_王子道

三十七

　　"砰"，冷宫的锈门重重地关上了。一阵扑面的冷风，寒意入骨，衰败的宫殿，一片萧瑟凄凉。而这，只是冷宫的一角。

　　"袭云，你回去了罢。你是容妃娘娘的人，如何惩罚，是生是死，都该由容妃娘娘来做决定。"我笑着搭上了毛边帽，遮了大半的脸孔。

　　跟随来的几个太监被我屏退。袭云冷哼一声，眼光弥漫恶毒，毫不掩饰。

　　我暗笑，这些人，都学了容妃的张狂么？本就是故意放走她，稍后再行收拾。

　　于是不多加理会，同婉言转身出了冷宫，然后往芙陌殿的方向回去。

　　不久后，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不像是一个人。婉言忍不住想回头，我不着痕迹的拉下她的袖口。然后故意顿了一下，身后的人慌不迭地煞住脚步。

　　前面就快到上林苑了，再过去就是芙陌殿，此处只有上央宫，极是偏僻宁静。

　　我和婉言继续往前走，后面的人亦步亦趋跟着我们，甚至在我和婉言进了上林苑之后，脚步变得急切起来。

　　婉言和我两个故意走得更急，直走得我呼呼喘气，偷望一下，胸口的伤开始浸血，后面的人也不见得轻松。

　　随着越来越深入棠梨花丛中，四周越是静寂了。身后的人，这才迟疑地停了步伐，半晌没有声音，之后却是往后的脚步声。

　　时机到了！我猛一转身，见果然是袭云领着两个小宫女，立刻出声呵斥，"站住！谁再跑，我就把她送宗人府！"

　　袭云先立住身子，转身冲我一笑，甚显虚伪，"漫漫沫梨香，淡淡侬人妆，这是皇上写给容妃娘娘的。容妃娘娘她，最喜欢梨花鬓发了，奴婢是来上林苑采摘最鲜嫩的花瓣，不想，碰见了纯婉仪娘娘。娘娘在这是做什么呢，须知，没有特别的吩咐，上林苑是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的。"

　　搬出容妃来压我？我冷哼一声，冷不防伸手折了一枝梨花，笑道："看到了吧，我也要摘梨花打扮自己。袭云姑娘有意见吗？"我拿过凑近一闻，淡香袭人。转念却想到，这孽障，害了多少人。我想及青屏，生出对它的厌恶，折成几段丢开去。

　　那两个小宫女吓了一大跳，连婉言也侧目看我。

　　袭云突然冷笑，"纯婉仪娘娘，奴婢本想装作不知，可是，奴婢不能对容妃娘娘撒谎。如此，只好请娘娘跟我上一趟长春宫。你们两个给我上，抓了她，容妃娘娘重重有赏。"

　　小宫女不敢动，我朝她们笑道："容妃娘娘的生辰玉不见了，你们应该听说了吧。有一个贵人被送冷宫，有一个容妃宠爱的大宫女被赐了毒酒。你们谁来告诉我，那个大宫女的名字？赐死她的时候，你们在吗？那毒酒，是你们陪着袭云送过去的吗？"

　　左边的一个愣了愣，开口说，"是婉春姐姐，人可好了，我们都不相信是她做的。可是，娘娘就认定是她。那晚，是我们两个端着酒，跟袭云姐姐一起去的。"

　　我抬手轻整鬓发，笑道："可是，容妃娘娘今天发现，是这个袭云姐姐偷了生辰玉。容妃娘娘说了厉害话，要为那位婉春姐姐伸冤，拿袭云姐姐去抵命呢。而你们两个呢，就是帮凶，一样该杀。皇上还说了，审问你们几个事，就交给我权责处置，就是说，你们的生死全凭我一句话。"

　　袭云口里耳朵都冒出血水来，就连眼睛都流出血红的珠子，目光往下，她的手死死拽住了我的衣角。

　　我突然急促的喘气，使劲扳开她的逐渐僵硬指头，慌不迭地丢下她的尸首，看着那双怒瞪的眼，我下意识地给她蒙上了。

　　"主子。"

　　"啊！"

　　冷不防的声音，吓得我立刻转身，原来是婉言她见了眼前情形，立刻反手将门上了锁。

　　我抓住她的手，好半天喘过气，"婉言，我杀了人了，我也杀了人了。报仇了，咱们暂时报仇了。"

　　婉言冷静地点头，"没错，主子别害怕，咱们杀的是该杀之人。主子，是听皇后娘娘的吩咐，监看袭云自尽的。袭云知道自己作恶多端，谢了皇后娘娘的恩赐，谢了婉仪娘娘的恩赐，自行喝了毒酒，静静地死去。"

　　我也点头，有些慌乱。我从怀里拿出另一块玉，塞进袭云的衣衫里。

　　那晃给容妃看的玉，其实是白琉璃石仿造的，我转手递给婉言，说道，"呈给皇后娘娘，就说，是袭云交给我的。"

　　婉言明白我的用意，"奴婢知道了。"

　　我突然拉开襟领，找到胸口的伤，将原先的淡疤生生撕去，瞬间的痛楚传至我身体的每处。

　　"啊！"我痛得低呼，更疼出泪来，新生的肌肤很快被涌出来的血染红了。

　　婉言心疼地看着我，只是喊道，"主子，主子，主子……"

　　"这个时候，我应该要昏过去才对。稍后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袭云死后，一段时间内，我的身子都很虚弱。魏扶风又开始宠爱我的日子了。

　　他常常细吻我的伤处，像是心疼的一遍又一遍地问我，还会疼吗？

　　我常常回以恬静的笑容，他就会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吻着我披散的长发，不能言语。

　　这个皇帝，偶尔是温存怜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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