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雁远(2)_于筱筑

二

　　云王批奏折，或者召见大臣的时候，长乐就缩在一旁，一双乌瞳瞳的眼睛瞧着父王，然后捧着点心吃得是一脸碎末，却要等扶远帮她擦去。

　　皇族的女儿讲究一个知书达理，长乐和她的堂妹表妹们每个月也是得听太傅讲课的，无非是三从四德那一套，眉发须白的老臣讲得口若悬河，长乐缩在最后一排，把书立起来，睡得东倒西歪。

　　刚直不阿的太傅才不管谁得宠谁失意，人手一份试卷，正午之前必须上交。女孩们抓着头发攥紧笔，瞥着打瞌的老臣，窃窃私语。长乐扫一眼题目，叹口气。和扶远约好碰头，却不知他来了没有？起身探头朝外一望，只见小少年穿一身黑色劲装，黑色短靴，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着，正在空地上练武，一把青龙刀舞得虎虎生风。

　　长乐兴奋起来，毛着腰跳窗而出，胳膊被窗棂划了一下，她也顾不得喊疼，"嗖"地窜到扶远面前："嘿！"

　　扶远闻声收刀，一掠额前的头发："公主下学了？"

　　"咳，谁在乎那个呀。"长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会武功？教我啦，教我啦！"忽地龇牙咧嘴地一痛，低头去看自己的胳膊，已被蹭破皮，细小的血珠渗出来，扶远惊呼："怎么受伤了？"

　　公主受伤可是大事，长乐心知回凤宫后势必会被母后又担忧又责备地盘问许久，索性不声张，只让扶远找宫女要了几方帕子，浸了井水替她敷上。之后长乐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扶远心疼，轻轻摸她的脸："小公主，以后别那么淘气了。"

　　"手好痛，你看，我拿不动你的刀。"小公主开始哽咽起来。

　　扶远被她逗笑："傻瓜，这可是玄铁铸造的，很多人都拿不动。"

　　长乐傻瓜一般呆呆地瞧着他："咦，扶远，你是会笑的呀？我以为你和大哥一样，只会板着脸。"

　　扶远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小孩子都不长记性，刚才还情绪低落，这会儿又高兴了："那你一定要教我武功，好不好？"

　　"好好好。"少年扶远的原则一再被她打败。长乐得意，想振臂欢呼，没想到牵扯到伤口，咧咧嘴，老老实实地趴在扶远的臂弯里。

　　"扶远，你为什么要叫扶远？"小公主疑惑地问，"远处有个什么东西快倒了，要你去扶住吗？"

　　扶远皱皱眉，慢慢地，认认真真地回答她："我出生的时候是春天，母亲说，那年景色格外怡然，正所谓红绿扶春上远林。还有……"他抓抓头发，腼腆地说，"当时边关战事频繁，父亲赶不回来，扶远，也就是夫远，夫婿在远方的意思。"

　　"我……我听不懂。"小公主喃喃地叫，声音软软糯糯，"不过，扶远，扶远，你的名字真好听。"

　　扶远忽然觉得，自己的名字确实很好听。

　　"扶远，我们去抓蝴蝶，走不走？"伤疤未好就忘了痛，长乐活蹦乱跳地笑着，大眼圆转清明，然后亮晶晶地看住他。

　　扶远只好跟她走。到御花园，长乐简直是飞身扑到花丛里，左冲右突，半天也没抓到一只，只好哭丧着脸："难道它们都怕我吗？为什么跑得那么快？"

　　扶远点点头："对，它们怕死，所以怕你。"

　　小公主又想不明白了："那，父王每次要治人死罪，那些人为什么不跑，反而乖乖地跪在那里，哪儿也不敢去？"

　　十岁的扶远回答不了她，讪讪地说："来，我帮你抓蝴蝶。"随即运用轻功，动作轻快敏捷，凌空飞掠，在花丛中穿梭，身若游龙，片刻工夫，便捉住六只。

　　长乐拍着手笑："扶远，你一定要教我武功！"她小心翼翼地将蝴蝶装进网兜里，手一指槐树，"还有那只！蓝色的！"

　　扶远又要去捉，长乐眼珠一转："你教我捉！"

　　扶远将长乐抱起来，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于是他踮起脚，让她用力去够，终于逮住了那只色彩斑斓的凤尾蝶，她咯咯地笑。

　　云王亲自送前些日子来访的瑞泽国使者凌云王出宫，远远地走过来。这时扶远瞥见了云王，慌张地小声道："公主，国君来了。"

　　长乐正举着凤尾蝶端详，浑然不知云王的到来，仍骑坐在扶远的肩头，不肯下来。凌云王的声音近了："呵呵，这就是天赐的长乐公主吧？我听人说，她带着异象而来，出生时彩虹横贯天空，甚至连胎记也是彩虹？"

　　云王面容微露尴尬："这孩子自小顽劣……"瑞泽国地处中原，富庶繁盛，而云夏国立国不过百余年，历经九代帝王励精图治，国力齐整，加上多年来风调雨顺，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也算太平稳健。虽不能与瑞泽国抗衡，但这么多年来本着谨小慎微的原则，两国倒也相安无事。

　　凌云王却哈哈大笑："稚子童趣，天真烂漫，我却是羡慕得很哪！"

　　扶远想躲已是来不及，羞窘不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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