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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每天至少得大声喊一百遍‘明月光是我夫君’,我会让婢女帮着数的。”

  “……会不会太多遍了。”她就连一遍都喊不出,尽管曾经撒过无数次谎,但是这种谎言于彼此而言滋味都太苦涩。

  “是吗?你要是愿意对着我喊,一遍就够了。”

  “呃……你刚才不是说有客人要来,今天有要事吗?怎么还不走?”春风尴尬地挣开他,转变话题的技巧还是那么拙劣。

  明月光真希望自己可以笨一点,看不懂她的逃避也许更舒心些。顺着她的话站起身,抚了抚长袍上的褶皱,他只能如之前每一次般安慰自己不要操之过急,他们成亲了,有一辈子了,不是说日久生情吗?纵然她再没心没肺,总有天能察觉到他的好。

  “看紧她,别让她跨出园子半步。”丢出格外慎重的警告后,他头也不回地跨出房间。

  婢女紧张兮兮地点头。

  看着他们一来一往,春风狐疑地蹙眉,虽然之前几天他也不准她随便走动,可是从来没有那么郑重其事地交代过,驿风山庄那么大,他笃信她暂时是闯不出去的。今天……似乎有些反常,是因为他刚才提到的那个客人吗?

  那个客人究竟是谁?几时到?明月光会在哪见他?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春风陷入纠结,再看向身旁那群紧盯着她的婢女们,就算知道了一切,想要躲开她们也非易事。

  然而就在春风苦思冥想的时候,怎么也没预估到会蹦出个婢女,自称曾是被青山收留的,因为能力有限只能帮她溜出园子,非但如此还丢给了她一个集聚震撼效果的消息——“那个客人可能是青山少主”。

  得到这个讯息后,春风真的很难再按捺住,除了相信那个婢女她别无选择。

  事实也没让她失望,总算呼吸到了园子外的空气,按照婢女的说法,没多久她就找到了议事堂。墙外花瓶型的石门边站着两个随从,看起来想堂而皇之地走进去是不可能的,春风只好选择爬墙。

  大概是明月光没有想到有人敢擅闯议事堂,从灌木丛穿到小径再到议事堂门前,没有一个随从,比起她园子里的森严戒备,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考虑到那个婢女的安危,春风没有鲁莽地闯进议事堂,而是蹑手蹑脚地趴在窗外,偷听里头的动静。

  良久,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有些抑制不住了,探出头,想透过虚掩的窗户缝往里瞧。

  还没来得及瞧清,里头突然有了动静,“我就那么碍眼吗?既然懒得理我,还让我进驿风山庄做什么?”

  春风下意识地把头缩回去,靠着窗户下面的墙蜷缩着。出乎她意料之外,里头的人不是青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娇嗲不甘地埋怨。

  炭炉里满满都是烧红的炭,把议事堂里头熏得暖融融的。

  明月光搁下手里的书册,意兴阑珊地抬眸,正视着眼前的粉衫女子,“我以为你有要事,没想到只是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你成亲了,我既没毁了你的婚礼,也没把那个女人怎样,现在不过是来转达我哥的意愿,算闹吗?”女子掩着嘴讪笑,透亮寒意染满黑瞳。

  ——啪。

  他用力将书册丢到案上,冷冽的眸微睐,噙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慢慢挨近她。距离暧昧,惹得她呼吸急促、双颊绯红,他却蓦地停住,葱白手指轻划过她的脸颊,“让你哥去剿灭燕山不过是个借口,真正意图是想要笑春风的命,是吗?知不知道,如果她死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啧啧,这张脸你不是一直很骄傲吗,我家女人如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帮你毁了它,嗯?”

  说着,先前轻抚着她脸颊的指尖猛然加重力道,让她觉得就像是柄利刃在割,生疼,一直疼到了心底,“是、是又怎么样?你在乎吗?别忘了,是你自己说只是逗逗她而已,绝不会真的动心。嘁,你现在的表现是在抽自己耳光吗?”

  “呵,不瞒你说,假使狠狠地抽自己,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唤我一声‘夫君’,那也算值。你满意了吗?”逗逗她而已,好混账的话,真的是他说出口的吗?现在推翻行不行,他不介意在任何人面前坦然承认对自家娘子的爱。

  “你还是不是明月光?疯了吗?别人的残羹剩饭都能吃得那么开心。”她的心痛在喉间过滤,随即成了一种刻薄。

  “公主殿下,你来真的是为你哥传话的吗?怎么看起来你好像更有兴趣跟我讨论我和我娘子的闺房乐趣?”她的话如针般不偏不倚地扎向他的痛处,嘴里仍旧说着云淡风轻的话,可明月光那双紧扼在她脖间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你打算为了她自毁前程吗?我哥不过是想除了祈清,稳固地位,如果我不帮你,他可以找任何人合作。”

  “那就去找。不是说你哥对我出现在燕山打乱他计划的行为很不满吗?很好,达成共识了,我刚好也玩腻了。”他不屑地松开手,冷觑着她。

  “你以为你娘在腊八节那天召集天下豪杰,当众宣布你的身份,你就能坐稳驿风山庄少庄主的位置吗?别忘了,你娶了笑春风,就别想司青山会放过你,他有祈清做后盾,就连那幅画都在他手上。而你失去我哥的支撑,不过就是个病秧子……”

  “不想生不如死就给我闭嘴!”他厌倦了被拿来和司青山比较,无关恨,只是倦。

  他娶春风关司青山什么事?她未曾被任何人打上烙印,为什么不能是他的?

  “我只是提醒你而已,有些事不是你玩腻了就能脱身的。就算你去救笑春风的时候刻意用了青山的袖箭,也未必能成功嫁祸给他。华迟死了,华遥和司青山早晚会联手找上你的。”

  “你还真了解我。”明月光轻笑着,并未把她的话当回事,还能有心情调侃。

  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想要嫁祸青山单凭几枚袖箭远远不够。只是,他的意图并非是嫁祸,只想让遣开华遥,能顺利和春风完婚便好。呵,真是胸无大志,连他都觉得自己变了。

  竟然在娶了她之后连野心都一并消磨,只想就这样不理世事,宠她到老。

  ——老夫人广发邀请帖,说是腊八时代表驿风山庄,有要事宣布。

  记忆的弦被触动,躲在窗外的春风想起在去彦王墓的途中,云宿还在时,曾经在马车上跟青山这般汇报过。当时他不以为意地拥着她,柔情尽显,兴许谁也没想到老夫人在腊八节筹划的竟是这样一出戏吧。

  老夫人一早就想好在腊八节那天让明月光和青山各归其位的吗?可那晚,明月光分明说他娘亲一度想把驿风山庄交给青山打理的呀。难道,又是一场欺骗?就跟从前逗她玩的那些话一样,说什么想她、什么神仙眷侣,根本只是信口胡诌?!

  春风紧咬着唇,耐着性子,逼自己不准冲动。就算剿灭燕山的幕后黑手就在眼前,就算那个听起来很威风的公主殿下还差点要了她的命。可惜,当听到那句“华迟死了,华遥和司青山早晚会联手找上你”时,她再也控制不住了。

  “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华迟死了?!”她蹭地站起身,头顶撞上微开的窗户角,很疼,却顾不上,只通红着眼质问议事堂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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