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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皇帝眉眼一沉……这好端端的,怎么倒成一派火药味儿了?看来,翘楚确实不懂乐器。他眸光一眯,看向沈清苓。

  沈清苓会意,知皇帝是调停之意,她走了出来,拈出腰间玉笛,笑道:“爷儿们莫争,方镜再献丑一曲抛砖引玉,稍后我们恭听殿下与郎妃娘娘,佩妃娘娘的合奏,如何?”

  翘楚轻轻看了沈清苓一眼,后者淡淡睨着着她,睿王这时微微一揖,道:“方主簿,请。”

  太子讥诮一笑,道:“也罢,既然这样,阿镜便再奏一曲吧。”

  皇帝桌案前的空地上,设有桌案椅凳,上面放了一座古筝,一只七弦琴,又另有一尾琵琶。

  太子说着走到古筝前,一掀衣摆,坐了下去。郎霖铃和佩兰相视一眼,便要走过去。

  她的身体也许吃不消,所以她一直忍着不出声,哪怕她早看明所有人的轻视之意,甚至包括上官惊鸿和宁王等人。但如今,为己,为北地,她不能不争!翘楚深吸了口气,提裙跪到皇帝案前,深深一叩,朗声道:“皇上,翘楚艺拙,但既蒙殿下盛情,翘楚便斗胆陪奏一曲,北地夷女,不通歌乐,若有任何鄙陋之处,还请皇上,各位娘娘,殿下和各位不吝指正;若还稍能入各位眼耳,便权当给大家助个兴。”

  一瞬,声息俱静。明显,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好一会,皇帝才让她起来,莊妃轻轻一笑,道:“翘妃可是要跳舞助兴?”

  翘楚朝她欠身一福,在所有惊怔质疑的目光中,走到距她数步的睿王前面,淡淡道:“笛子借我一用,谢谢。”

  171 篝火夜比试——最后的一曲(1)

  说不上哪里不同,但她似乎一直在变化着。

  今晚,她终于变得连他也看不清了。

  她很冷漠,骨子里都是冷。

  睿王眯眸盯着前方那道单薄却冷漠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她握着他的笛子,将背脊挺得直直的,走向太子。

  他心里突然变得烦躁,他咬了咬牙,不由得冷笑起来,他竟忽略了去想这场不是比试却是比试的比试,这场并非争斗却是争斗的争斗,忽略了刚才所有人乃至父皇的震惊,忽略了她竟然似乎会笛子的事,突然单单想起她来。

  这是今日第二次想她。

  第一次是今天白天随父皇去狩猎的时候。

  让嗯,其实并不是在想她,他只是在想,昨晚离开营帐的时候,他该将身上的大氅留下。

  兵符无疑很重要,但他并不想她以性命去换,他不想欠她什么!他厌恶相欠!

  但她确实帮了他……所以,给她留件氅子很应该。

  原来在见晴语的时候,他下意识一直在想这件事。

  而这一次,她就在他眼前。

  去想一个在自己眼前的女人,他疯了吗!

  不,这次他也不是在想她,只是她身上的狐裘惹到他了,他才以为自己在想她。

  双手微微握紧,眼梢下意识微微掠过夏王。

  他这个弟弟很喜欢玩女人,民间的女子,勾栏场所的花魁,上官惊骢什么时候真心对待过一个人!

  一直带着她那天在选妃赛里作弄他的酸枣和荷包,今晚还赠她狐裘算什么?想以此来勾搭他的嫂嫂?

  怎么,他这次竟然看上了自己的嫂嫂?看上他用过的女人?

  只是,他的好弟弟似乎忘了,她是他的女人,即使他上官惊鸿不爱,他上官惊骢也休想能染指她一分一毫。

  她只能是他的!

  翘楚站定,淡淡问古筝后的男人,“殿下,笛子可以吗?翘楚不谙东陵曲子,亦远不如我家爷和方主簿睿智,稍作磋商便可联奏,殿下想怎么联演一曲?”

  太子扬了扬眉,这时,倒一下收回刚才的惊讶。

  这番说话,谁听不出来,她根本就只是粗通笛子,萧笛较琴筝容易,正因为不难,要达到一定境界更不容易。

  刚才的激将之言果凑了效,只是翘楚,你纵使出来了又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即使你会笛,但早有上官惊鸿和沈清苓珠玉在前,效彼之长,只会显己短更短。

  皇帝一叹,道:“翘妃啊,你便和你姐姐一样,给朕也来段北地民舞吧,适才太子妃只是小演一番,朕还没看够,想大伙也是。”

  皇帝分明有意给翘楚台阶下,在场的,除去太子府的人,篝火堆里有心看热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哪知道翘楚却似乎较起真来,捂嘴低咳了一声,道了谢,说既然选定了笛子,还是用笛子吧。她仍看着太子,似乎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一下,众人都变了脸色,暗自摇头,这翘楚也太倔强了。

  宁王心想,狩猎赛里的表现,翘楚无疑是极为聪明的,怎么现在却为这意气之争犯了糊涂?本来,刚才她大可以设法出言将演奏曲目的主动权拿到手,她是女子,太子碍于脸面,必不屑与之相争,现在反而麻烦了。

  皇帝见状,也有了丝恼意,淡淡道:“也罢,那便琴笛合奏吧。”

  太子按琴起抚,唇角微弯,目光却锋利异常,轻轻一笑,道:“父皇,各位,翘妃既不熟悉这东陵歌乐,孤便先演练几遍,翘妃什么时候将曲子记熟了便给孤和乐罢。”

  “其实,这曲子已听过,也不用如何演练了。”他话语一止,手指按弦,曲调已如流水淙淙而出。

  众人当即被慑,太子弹奏的竟是刚才睿王和方镜的曲子。那首曲子,在场的人即便是精通音律的刚才都是第一次听。

  那非是金戈铁马之赞,也非是快意人生之调,却自有一股衷情默诉之意,加之睿王,方镜二人技艺高超,一曲既出,似乎红尘俗世之中,情事百般姿态都在其中,段段风流,却又半点都由不得人,恍惚之间,让人只觉倘得一人知心,则什么也可再不相求,教人沉浸迷醉。

  睿王报的曲目是《问情》。

  这时,这曲子由太子奏来,乐器虽改,却风情不敢,毫不逊色,最让人惊叹的是,太子只听了一遍便能奏出。

  这就是帝太子的才华,一时无两。

  掌声四野再起。

  随着掌声消竭,更多的人看向那个站在太子案前,脸色有些苍白的睿王妃。

  宁王等人暗里叫了声不好,宗璞低声问佩兰,“此曲若由夫人来奏,夫人多久能学会?”

  佩兰苦笑道:“最快也得小半个时辰。”

  佩兰擅乐,尚需半个时辰,即使翘楚能达到佩兰的造诣,但太子又怎会等她半个时辰?

  众人心里一沉,宁王眼尖,见睿王袍袖微动,睿王随即觉察到他注视,微微点头示意,宁王当即明白,睿王已想出办法帮翘楚,时机一到,即发细针锁住她的穴道,将她弄昏。

  旁边有人微微移步,宁王一看,却是夏王,后者一脸峻色,似乎也甚为紧迫。

  沈清苓低头轻睇手中笛子,不必细看郎妃,翘眉,翘楚……她唇角微微弯起。

  “皇上一番美意,这翘妃——”莊妃轻声一叹。

  “莫说她了,听着烦。”

  莊妃眼里浮起丝笑,皇帝眉头一皱,摆了摆手,手却突然顿在半空中。

  琴声里,不知什么时候揉进了一道轻扬如烟的笛声。

  这样突然插进琴声里,竟也不突兀,让人有种走到山水穷又见径的感觉。

  和睿,方二人不同,起承转合的张力和心绪,这笛声里全然没有。那淡漠的音韵似乎早已和琴声融为一体,又似始终独然于外,由始至终,轻轻的,淡淡的。

  然而,只是这样的浅淡,已教人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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