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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七


  云浅月不说话,目光看着前方,虽然不至于尸山遍野,但这一次的刺杀比老皇帝活着时候她和容景被那百名隐卫死士刺杀的规模要大很多,几百人血流成河,在这天盛京城还是第一次见。

  “幸好没有孩子。”容景把脉半响后撤回手。

  云浅月收回视线看向他。

  容景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头枕在她颈窝处,低声道:“我以前一直和两个爷爷一样想法,恨不得你早有喜,可是今日竟然庆幸你没有。若是有的话,我不但护不住你,还连累你和我们的孩子。”

  云浅月伸手拍掉他的手,好笑地道:“这种时候你倒是庆幸起来了,我早就说过,这要随缘,顺其自然,那两个老头子魔障了,你也跟着魔障了?”

  容景笑笑,“我比他们魔障的早,没娶你的时候就常常想,若是有了孩子,长得像你,我不知该有多爱他。”

  “为什么不是像你?”云浅月看着他。

  “像我也好,只要是你生的,就都是好的。”容景道。

  “甜言蜜语。”云浅月笑着嗤了一声,但脑中也不由地幻想起来。两个像她和容景的小人儿,站在他们的面前,喊着爹娘,这样一想,在这血染长街尸横遍地中,便分外温暖。

  容景抱着她,不再说话。

  血腥弥漫中,只有青影和青裳忙碌的身影。

  “世子!”青影检查了一遍十八隐魂之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青裳也跪在十八隐魂身边,眼泪汹涌而出。

  容景抬起头,眸光有深深的凉意,似乎对某种事情早有预料,他抿唇看着躺在地上的十八隐魂,沉默片刻,才平静地问,“如何?”

  青影垂着头沉痛地道:“全部折损,无一人生还。”

  云浅月心猛地锁紧,腾地要站起身,被容景紧紧地攥住了手,她看向他,只见他侧着的脸清透如玉雪山上的冰雪,十八隐魂自小跟随他身边,一朝全部折损,他平静的外表下,该是何等的心伤?大约他早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才拉着她说话,不让她去查看。是啊,她怎么能想不到呢?若她晚来一步,容景也会性命危及,十八隐魂忠心护主,哪怕有一丝力气,也会护在他身边,又怎么会让他被人欺负?花落和苍澜是红阁的七大护法长老,他们的武功是前一任追随她娘的七大护法长老亲自传授的,她晚来一步,他们伤重得再没有一丝力气抵抗,可以想象,当时何等的惨烈。她抿着唇紧紧地看着地上的十八隐魂,心中的恨意忽然又深了一重。

  沉默,压抑,沉痛,在这一处融合着浓郁的血腥味蔓延。

  许久,容景平静地道:“十八隐魂换五百隐卫死士外加一个秦玉凝,他们死得也算其所。抬回去,请灵台山众僧诵经超度七日,厚葬!”

  “是!”青影沉痛地颔首。

  “为什么你身边只有这些人?秦玉凝带了五百隐卫,为什么你不喊人?”云浅月不明白地看着容景,若是人多的话,十八隐魂未必死,五百隐卫如此寡不敌众?

  容景轻声道:“秦玉凝用死咒布置了无回阵,除了我身边跟随的这些人,隐卫再也招不来一个。后来大约是沈昭用了他和青影的血,施了咒术,冲破了她的无回阵,但是已经晚了。之后你也来了。”

  “只是无回阵?再没有别的?”云浅月不相信若只是秦玉凝布置了无回阵,他即便受伤,也不可能奈何不了她。

  容景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从皇宫出来之前正巧碰见了两位夜氏帝师,身上沾染了点儿东西,当时未觉,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便奈何不了她的无回阵了。”

  云浅月咬牙,声音低寒,“又是那两个老东西!一定要他们不得好死。”

  容景笑笑,“等普善大师和缘叔叔来到,就是他们的死期。”

  云浅月点点头,压下心中的寒意,想起沈昭,对青影问道:“沈昭呢?”

  “在孝亲王府,我们跟在您身后,沈昭发现他施咒不管用,必须寻找水源铺助,于是我们进了就近的孝亲王府,利用孝亲王府花园的湖水才启动了咒术。孝亲王要阻止我们,幸好冷小王爷在,阻止了孝亲王,护住了我们,他也受了伤,暂时待在孝亲王府,冷小王爷陪着他。”青影道。

  云浅月点头,冷邵卓不白担了她朋友一场,这一次帮了她大忙。

  容景对青影轻轻摆摆手。

  青影站起身,挥手招来隐卫,隐卫落地后,先对容景跪地一礼,之后齐齐对十八隐魂跪了两跪,须臾,带着他们的尸体离开了这一处。

  “这些人都是什么人?是皇室隐卫,还是秦玉凝自己的人?”云浅月看着遍地尸首问。

  “都检查了,不是皇室隐卫,是以前秦丞相府的隐卫。”青影道。

  “这么些前丞相府的隐卫聚在这里,若没有人背后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如此隐秘筹谋,又如何让你提前没察觉一丝风声?”云浅月冷笑,“我今日等在宫门口,所有官员都出来了,就只落下了一个你,这是将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择了出去,特意对你下手。夜轻染,他好算计,借用秦玉凝和沈昭之仇,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真正却是对你下手。先将你招去帝寝殿,之后落了单让那两个老东西对你动了手脚,之后不等你发觉,便在这皇宫最近的地方成全了秦玉凝对你下手,真是一切配合的天衣无缝。”

  容景淡淡一笑,“你刺他一剑,险些没命,本来是你来我往之事,找回来也没什么。”

  云浅月绷起脸,面色冷然,他那一剑险些要了夜轻染的命,夜轻染转眼间便利用秦玉凝找回了场子,他们与皇室已经水火不容,刀锋猎刃,这一回没有输赢,但不代表永远没有输赢。她目光看向皇宫的方向,“还没有人来吗?”

  “这就来了!”容景目光也看向皇宫方向。

  果然二人话音刚落,似乎远方宫门打开,冲出一队人马,踏踏马蹄声向这个方向而来。

  不多时,那一队人马便来到了承乾街,这一队人马大约百人之多,当前一人是夜天逸,他身后的皆是清一色的御林军。

  夜天逸来到近前,勒住马缰,看到这一条街遍布死尸似乎面色一暗,须臾,他目光落在角落里坐着的容景和云浅月身上,二人衣不带血,只是面色有些白,静静地坐在那里,与这一条街浓郁的血腥味极不相符,他看了片刻,翻身下马,向二人走来。

  “安王是来验收成果?还是见我们没死,来补给我们两剑?”云浅月看着夜天逸挑眉。

  夜天逸脚步一顿。

  “不知道安王对这个结果还满意吗?”云浅月又道。

  夜天逸停住脚步,眸光深邃地盯着云浅月扬眉的脸看了片刻,又转向容景。

  容景淡淡一笑,“安王该是满意的吧?这承乾街一直有些脏,这回用血给洗了一遍,该是干净了些。”

  夜天逸眸光缩了缩,片刻,沉声开口,“皇上被景世子妃刺伤,如今卧病在床,朝事都是本王在处理,早先云王府云世子遇刺,云世子带着人进了宫,我带着人查那名刺杀的隐卫,如今方才得到消息来晚了。京兆尹昨日喝醉了酒,今日失职,得到消息时我已经吩咐人将他革职查办,景世子和景世子妃受惊了。”

  “是京兆尹喝醉酒误事失职,还是有人早就下了旨封锁了这一条街,连个行人也无?”云浅月挑眉,“是否该喊京城的百姓来看看,这个京城是如何固若金汤的?青天白日之下,如此大规模的刺杀,皇上和安王是真不容我们二人活了吗?”

  夜天逸面色不动,淡淡道:“今日之事,有因才有果。至于因如何,果如何,我相信景世子心中清楚,景世子妃也更是明白。”话落,他冷静地道:“景世子妃刺杀皇上,皇上宽厚不怪,天下人有目共睹,皇上如何会容不得你二人活?如今这不过是有些人暗中含恨刺杀而已。至于原因吗?难道景世子妃愿意将你是楚夫人惹了叶灵歌仇怨的事情公布于众?”

  云浅月眯了眯眼睛,“京城固若金汤,楚夫人的仇怨能插翅飞进来的吗?”

  “京城固若金汤那是皇上没受伤时,皇上未登基前,一直掌管京城内外四十万兵马,才使得京城固若金汤,可是如今皇上受伤,西山军机大营有容枫在还稍好,但是京兆尹难免有了松懈,这也实属正常。”夜天逸道。

  “好个有了松懈!安王对这里面的事情倒是清楚明白啊!”云浅月冷笑。

  “本王明不明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景世子性命无忧,景世子妃精神很好。”夜天逸淡淡道。

  “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中重臣,如今安王来了,打算如何处理?”云浅月问。

  “这些人收监,我会禀明皇上,听候处置。”夜天逸道。

  “安王好重的官腔!”云浅月嘲笑地看着他,“收监后是否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了?”

  “景世子是丞相,若是景世子妃嫌弃本王无用,可以让景世子亲自处理这件事情。不过这也得景世子亲自写奏折上表,获得皇上批准再彻查。”夜天逸道。

  云浅月大怒,腾地站了起来,“少拿皇上出来压人!他夜轻染有本事……”她话说到一半,容景忽然拉了她一下手,她转头看向他。

  容景对她一笑,温声道:“气大伤身!”

  云浅月皱眉。

  容景转过头,对夜天逸道:“今日的事情不如今日了,安王觉得如何?”

  “哦?景世子打算如何今日的事情今日了?”夜天逸挑眉。

  “该抓的人抓了,该死的人死了,该送走的人也送走了。如今新皇刚刚登基,朝纲不稳,百姓们也不安稳,委屈了我一人,安稳了朝纲百姓,何乐而不为?”容景淡淡道。

  “哦?”夜天逸眯起了眼睛,“景世子如此说,打算如何委屈自己?”

  “就此时,此刻,将这些尸体都在此火化,不必收监了。”容景道。

  夜天逸看着他,一时间并没答话,不知心中是何想法。

  容景也不待夜天逸回答,对青影吩咐,“这些尸体,一具不准少,现在全部火烧。”

  “是!”青影颔首,对暗中吩咐一句,瞬间落下了数十隐卫。

  数十隐卫落下后,无一人看夜天逸,而是将那五百尸首搬在了一起,转眼间便摞成了一座小山,须臾,浇上油,拿起火折子,点着了。

  夜天逸并没有阻止。

  一时间火光冲天,尸体烧焦的味道弥散开来。

  云浅月静静看着,这个世界都是入土为安,是为厚葬,火型是对十恶不赦之人最大的惩罚,有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说法。而他知道容景定然不是因为这个说法而如此作为,这五百人既然是前丞相府的人,跟随秦玉凝,难保他们的身上被秦玉凝下了咒,像以前刺杀她和容景的那百名隐卫死尸一样,肚子里有咒虫,那样的话,即便死了,也能作乱。不如就此烧了,也省了心。

  她本来想今日之事绝不罢休,但又一想容景伤得严重,她自己则是损耗太甚,虚弱不堪,两人的身体情况都不容再继续,这一局以跟随容景的十八隐魂之死,换得了秦玉凝和她的势力清数毁去终结,虽然让背后对秦玉凝纵容支持的人赢了一场,不过来日方长。

  “我们回府吧!”容景看了片刻,对云浅月道。

  云浅月点点头,伸手去扶他起身,容景就着云浅月的力道起来,环顾了一下自己坐着的地方,笑了笑,二人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景世子明日还能否上朝?”夜天逸沉声询问。

  “景受了伤,险些丢了一条命在这里,自然是不能了,安王既然监国,容我告假吧!”容景头也不回地道。

  夜天逸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云浅月扶着容景上了马车,她刚要爬上去,感觉身子一软,眼前发黑,就要向地上栽去,容景立即伸手拽住了她,青裳这时候也跑了过来,扶住了云浅月,焦急地喊了一声,“世子妃!”

  云浅月闭上眼睛待了片刻,再睁开,摇摇头,“我没事儿!”

  “先扶她上车。”容景抓着云浅月的手不松开。

  青裳点头,连忙将云浅月扶上了车,

  容景立即抱住她,帘幕落下,青裳连忙坐在车前,马车离开了承乾街。

  夜天逸看着马车离去,他轻抿着唇,一张俊颜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身后百名御林军没有经过大的杀伐之事,看到眼前如地狱一般的场景,五百尸体堆成的尸山,铠甲银枪下,人人脸色发白。

  皇权的威仪终究打压不过死生的凛冽。

  云浅月靠在容景怀里,暗骂自己没用,比起容景一番历经生死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来说,她才不过是催动灵术对抗秦玉凝最后一搏,身体却如此虚弱。

  “你今日极怒之下不知不觉催动了通天咒,引体内的天火焚毁了秦玉凝的血死咒,身体虚乏如此还没昏倒,已经是不错了。”容景抱着云浅月,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温声道:“你不是没用,若没有你来,我便真是任由她处置了。”

  云浅月将手放在心口处,感觉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的虚,她恨声道:“秦玉凝一定要安全送去给顾少卿,他们会不会派人半路截?”

  容景淡淡一笑,“她已经没了价值,谁还会救无价值之人?她的作用无非就是今日而已。”

  云浅月点点头,不再说话。

  离开了承乾街,马车又转过一条街道,便是天圣繁华的主街。大街上今日人流稀薄,大约都闻到了血腥味,躲回了各自的家里。

  马车畅通无阻,回到荣王府。

  青裳将马车停住,容景和云浅月缓缓下了马车,荣王府三个烫金牌匾在阳光下散发着金澄澄的光,云浅月看着,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容昔眼睛通红地迎了上来,“世子哥哥……”

  容景温和地对他笑笑,“去知会爷爷一声,就说我们无恙。”

  容昔连忙应声,跑了下去。

  容景和云浅月慢慢向紫竹林走去,回到紫竹院,刚到门口,他忽然一笑,“来客人了!还是贵客!”

  云浅月也感觉他和容景的房中有人,抬眼看去,依稀只见屋中有一僧一道在对坐喝茶。

  第一百零六章 邵卓抉择

  云浅月不由讶异,容景的信才传出去没几日,臭老道和普善大师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先进去看看!”容景对云浅月道。

  云浅月点头,二人拉着手来到门口,青裳立即挑开了帘幕。

  “臭小子,我老道白教给了你一身本事,连一个女人小小的血死术都奈何不了,你就那点儿出息?”二人还没进屋,臭老道便对着门口骂来。

  容景苦笑了一下,并没有答话。

  云浅月想着她好不容易将容景从鬼门关拽回来,谁也不能再欺负了他,包括这个老道,她先容景迈步走了进来,扯开笑脸看着臭老道,“我该喊您干外公吧?”

  臭老道身子一哆嗦,手中的茶洒出了一些。

  云浅月见了笑容更大,偏头对身后落下她半步的容景道:“容景,这是娘的义父,我喊干外公,你是不是也喊干外公?”

  “应该是。”容景笑着点头,对臭老道喊了一声,“干外公!”

  臭老道的脸顿时绿了,“铛”地放下茶盏,怒道:“不准喊。”

  云浅月眨眨眼睛,走了进来,笑看着他,“为何不准喊?难道你不是我娘的义父?”

  “一码归一码!”臭老道绿着脸看着她,“你娘虽然是我干女儿,但我可不认你。”

  “哦!原来你不认我。”云浅月拉长音,看着他,疑惑地问,“难道你还想要认容景这个徒弟?可是他是我娘的女婿,这样一来,岂不是乱了辈分?”

  臭老道哼了一声,“他想做我老道的徒弟下辈子去吧!”

  云浅月好笑,什么是死鸭子嘴硬别扭,说得就是这个老头,是不是人老了都有古怪的脾气?就跟她家那个老头子爷爷死的?不骂人就难受?她松开容景的手,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臭老道,甜甜地喊,“干外公!”

  臭老道立即有一个哆嗦,伸手推云浅月,“你个小丫头,少嘴甜,滚开。”

  “上次你在灵台寺竟然不认我,还打伤了容景,这件事情我娘知道,我爹知道。”云浅月抱着老道不松手,似乎掰着手指头数。

  臭老道板起脸,“他们知道又怎样?”

  “他们知道不怎么样?但是据说东海我的外公、舅舅都十分想见我,他们疼我娘,想必也疼我的,如今他们大约还不知道你在灵台寺对我出手不救的事情吧?你说我要是告诉了他们,他们会不会好好教训你一顿?你是怕没酒喝,还是怕背皇室组训?”云浅月笑着问。

  臭老道绿着的脸顿时又黑了,“你敢!”

  “我很敢!”云浅月仰着脸道:“天下就没有我不敢做的事儿!”

  “她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臭东西。”臭老道挥起大手就要打云浅月。

  云浅月无语,她第一次被人家骂臭东西,明明她一直以来都香喷喷的,这个老不识时务的,她见他巴掌落下,连忙警告道:“我救你徒弟受伤了啊,如今还没昏倒因为看见你高兴,你要是一巴掌把我打晕醒不来,你就等着我娘,我爹,我外公、舅舅们都找你算账吧!”

  臭老道的巴掌顿时落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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