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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许久,夜天逸忽然上前一步,伸手一揽云浅月的腰,身子凌空飞起,踩着荆棘直直向山上飞去。云浅月一怔,却并没有阻止,任凭夜天逸带着他上了香泉山。

  上了山顶,夜天逸松开云浅月的腰,伸手拉住她的手,不发一言向达摩堂走去。

  云浅月跟在夜天逸身后,依然未开口阻止。

  走了一段路之后,有僧人看到有人上山刚要拦阻,但见到夜天逸的腰牌和云浅月的脸便住了口,打了声佛号让开了路。

  夜天逸拉着云浅月来到达摩堂。

  达摩堂今日香火鼎盛,比祈福节不遑多让。

  夜天逸绕过前堂,轻车熟路向达摩堂内院走去。

  云浅月亦步亦趋地被夜天逸拉着,脑中想法来回徘徊,一时间摸不清夜天逸的心思。

  不出片刻便来到内院的一座佛堂,相比于前院人声鼎沸,内院清幽静寂。里面有木鱼声传出,谱一进来,就令人心灵澄静。

  堂前有一个小沙弥安静地立在那里,见夜天逸和云浅月来到,似乎认得二人,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偈,恭敬地道:“施主请!大师正在等候两位施主!”

  “我们就不进去了!你进去将五年前我们放在大师这里保存的信拿来就可。”夜天逸停住脚步,对小沙弥吩咐。

  “是!”那小沙弥应了一声,走了进去。

  里面的木鱼声在小沙弥进去之后停顿了一下,之后木鱼声再次响起,小沙弥从里面走出来,拿着两封泛黄的信封递给夜天逸,恭敬地道:“大师说了,这两封信封自两位施主五年前交给大师保管之后,再无人打开过,也无人知道。如此原封不动物归原主。”

  “多谢大师!”夜天逸松开云浅月的手,对里面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七皇子客气了!”里面传出极为苍老的声音。

  云浅月听着这样的声音比灵隐大师还要老,大约百岁以上。她疑惑地看着夜天逸手中的信封。信封两面都未灌注名姓或者任何字迹。想着这是她和夜天逸一起保存的?

  “来,你打开看!”夜天逸将信封递给云浅月。

  云浅月接过信封,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看着夜天逸。

  夜天逸静静看着云浅月,目光平静,什么也看不出。

  云浅月抿唇,犹豫了片刻,忽然伸手将信封划开。两张信封内齐齐掉出一张薄薄的金叶,她看向两片金叶,身子瞬间僵硬。

  只见一张纸上写着,“五年后,你喜欢我可好?”

  另一张纸上写着,“好!”

  第三十三章 春暖花开

  云浅月看着手中的两片金叶,两片金叶上的字迹她都熟悉无比,一张金叶上的字迹是和那日杨叶传书那片金叶上的字迹一样,一张金叶上的字迹则是她不伪装时自己原本的字迹。她从失去记忆以来再未曾用过这样的笔迹。

  信封陈旧,从金叶上的字迹痕迹来辨别的确是五年的模样!

  也就是说,她五年前答应了夜天逸五年后喜欢他,可是偏偏她失去了记忆忘了他!

  云浅月看着两片金叶,一时间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只觉得上天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将她置身于两难之境。

  面前的人偏偏长得像小七,她偏偏在失忆这段时间喜欢上了容景。

  云浅月唇瓣紧紧抿着,看着两片金叶上的字迹久久不语。

  夜天逸也不言语,同样看着云浅月手里的字迹薄唇微抿,不发一言,不知道想些什么。阳光透过身前的一株老榕树打在他雪青色的锦袍上,斑斑点点。他身影在斑驳的阳光下,呈现出一抹沉郁的颜色。

  “你为什么不早些回来?”云浅月许久后轻声开口,“哪怕早半个月!”

  “我本来是打算早一些回来的,可是北疆出了些事情,很是复杂……”夜天逸抬头看着云浅月,轻声道:“我处理完事情,快马加鞭,赶在你上云雾山那日回来,不成想你对我避而不见……”

  云浅月转过头看向那颗老榕树,老榕树大约长了几百年,枝干入目处早已经满目苍夷,可依然枝繁叶茂。就如这如今的天圣皇朝,她透过枝叶缝隙看向天空,阳光斑斑驳驳,她眸光拔出云雾破碎出一抹坚定,轻声道:“晚了就是晚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也是晚了!”

  夜天逸面色一变。

  云浅月收回视线,将手中的两片金叶交给夜天逸,“我如今喜欢容景。前尘往事尽忘,几乎都不记得你的存在。你在我面前如今就是一个陌生人。所以,这个约定只能……”

  云浅月话语说到一半,夜天逸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

  云浅月看着夜天逸。

  夜天逸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云浅月,声音微哑,“先别那么快对我说不。你如今失去了记忆,我不在你身边,所以才会喜欢他。这种喜欢你真的认为就是喜欢吗?以后再不动摇?”

  云浅月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你也不确定对不对?”夜天逸盯着云浅月的眼睛,“景世子的确很好,天圣上下甚至全天下无人说他不好。你喜欢他也不奇怪。毕竟他的确有这个本事让你喜欢上,可是你真的认为你合适喜欢他吗?”

  云浅月看着夜天逸,抿唇沉默。

  “你不能因为失忆,就抹杀了我们的过往。可知你对我有多重要。”夜天逸松开手,上前一步,将云浅月轻轻抱住,低声道:“若没有你,也许在十年前太子皇兄那一场迫害中我就死了,若没有你,在五年前母妃获罪举族被牵连下我会自此一蹶不振,若没有你,我也不会在北疆日日挣扎有今日成就,若没有你,我不敢想象,后面我会做出什么!”

  云浅月心底一暗。

  “所以,别对我说因为你喜欢景世子,便抹杀了我和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夜天逸暗哑的声音隐着一丝轻颤,“你若是如此决定,让我情何以堪?”

  云浅月身子一颤。

  夜天逸不再说话,抱着云浅月身子的手一再收紧。

  云浅月本来坚定的心因为这几句话而生出牵绊,再开口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若他是夜天逸,仅仅是夜天逸,她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他,可他是与何等相像小七的人。那日容景对她问,你尝过失而复得的滋味吗?她那时候没有,可是如今却尝到了这种感觉。

  夜天逸对她如今来说就是失而复得,可是这个得,却令她神伤。

  他像小七,却不是小七,可是对着这张脸,这一番话,她说不出一个不字。

  “将对景世子的喜欢收回来可好?”夜天逸低声询问,声音似乎从云浅月的耳边直直打入她心里,明明很轻,是探寻的语气,可是听起来偏偏是一种坚决。

  云浅月沉默。收回来吗?她其实也想收回来。可是想与做却是两个界限。从那日她从荣王府回云王府,仅仅两三日不见,却已经牵扯了她的心魂,无论是绾发,对镜,用膳,他都像是扎根在她心底一般,而今日再见他,虽然夜天逸在,但她还会为他受伤而心疼,为他那句“只要你嫁,我就娶得起。”而悸动。

  “将对他的喜欢收回来可好?在母妃去时你曾经答应她好好对我的,可是如今就要弃了我了吗?”夜天逸似乎感受到云浅月的心情波动,再次暗哑开口。

  云浅月抿唇,依然沉默。曾经的过往被封锁,她记忆一片空白。即便答应了他母妃什么,也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又何谈弃与不弃?

  “真的很难吗?”夜天逸说了半响不见云浅月说话,他低头,看着她的脸。

  云浅月唇瓣紧紧抿着,点头,“很难!”

  夜天逸抱着云浅月的手一紧,和缓的声音微沉,“景世子是荣王府的景世子,将来的荣王。你是荣王府的嫡女,即便如今废除祖训,但你的身份也不会摆脱被父皇赐婚的命运。那个人可以是我,可以是任何人,但独独不会是景世子。”

  云浅月袖中的手忽然一缩。皇后的话出现在她脑海盘旋。

  “将对他的喜欢收回来可好?”夜天逸又低声重复。

  “收不回来怎么办?”云浅月声音低浅,语气鲜有的冷寂无奈。

  “只要你做,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夜天逸肯定地道。

  “呵……你倒是了解我!”云浅月忽然一笑,笑容有些冷。

  夜天逸听到这样的声音,身子一颤,肯定的语气一转,轻柔暗哑地道:“两个月而已,你对他的喜欢能有多深?真深到收不回来吗?可是我们有多少年?你可知道我对你喜欢有多少年?若你两个月的喜欢收不回来的话,我又如何能将对你的心意收回来?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与他琴瑟和鸣,而我独自孤枕难眠?”

  云浅月微冷的笑容收起,继续沉默。

  “月儿,你公平一些,可好?”夜天逸最后一个字沉静下去,似乎无限钝痛。

  云浅月心口一紧。

  夜天逸不再说话,静静抱着云浅月,她纤细的身子在他怀里如一抹柔软的轻纱,让他感觉不抓紧的话随时就会飘远。他手臂时紧时松,可以感受到他心境起伏波动。

  “我即便去收回,可是若是收不回来,怎么办?”沉默片刻,云浅月哑着音问。

  “不知道!”夜天逸摇头。

  云浅月推开夜天逸,夜天逸放开她,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夜天逸,转身就走。

  夜天逸伸手拉住她,“你……”

  “我不能答应你!”云浅月躲开夜天逸的手,清声道:“我虽然是失去了记忆,但是没有失去心智。我始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容景,是真的喜欢。我做事从来会一心一意,不会三心二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如今喜欢容景,就是喜欢容景。你若是早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回来,也许事情不会是如今这样,可是如今事情就是这样!”

  夜天逸面色一白。

  “无论失忆前我对你如何,答应了你什么事情或者条件。可是如今已经尘封,对于我来说就是上辈子的事儿,这样也许对你不公平。但是世界上又怎么有公平可言?”云浅月看着夜天逸乍然变白的脸,她不能忍受相似小七的脸上现出这样的神情,撇开脸不看他,继续道:“我不能做脚踏两只船的女人,也不会做犹豫不定之事。你目前对于我来说,就是熟悉的陌生人。我又怎么会因为你几句话和两封信的约定便放弃容景?这样对他不公平,也是对不起我自己。”

  夜天逸脸色更白了一分。

  “你既然喜欢我,对我熟悉,就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一个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人。委屈了别人,也不会委屈自己。”云浅月目光看向远方,语气冷清而沉静,几乎冷血无情,“所以,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将你当做我的亲人。若你不愿意,非要强求,我们从今以后,至少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们都是陌生人。”

  夜天逸身子猛地后退了一步。

  云浅月一段话落,不再看夜天逸,足尖轻点,身影飘出了达摩院,向山下飘去。

  夜天逸伸手去抓,却连一片衣角都未曾抓到。他看着云浅月身影消失的方向,脸色惨白,眉眼灰暗,须臾,他收起所有神色,低头看向手中的两片金叶,怆然一笑,声音低若无声,“收不回来吗?可是我偏偏想你收回来,怎么办?”

  “七皇子!凡事莫强求!”屋内传出苍老的声音。

  “大师,若可求而不求,可得而不得,岂不枉为男儿?”夜天逸看向禅房,声音如子夜般冷寂,“夜天逸从未强求过什么,可是她,我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话落,他足尖轻点,雪青色的身影出了达摩堂,向山下而去。

  屋内那个苍老的声音叹息一声,悲悯而无奈,“繁华百年,风云再变。不知是苍生之福,还是苍生之祸!阿弥陀佛!”

  老僧话落,达摩堂内院恢复清寂,再无人声传出。

  云浅月不出片刻便到了山下,踏雪正在吃草,见她回来,欢快地嘶鸣一声,她摸了摸它的头,看了一眼夜天逸的马,足尖轻点,翻身上马,一勒马缰,踏雪四蹄扬起,离开了北山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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