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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青裳也连忙走进屋内收拾东西。

  “世子,您可否见六公主?”容福等了半响没等到里面的声音,再次试探着询问。

  容景仿若未闻,只是站在窗前的玉颜似乎更冷了一分,连阳光都晒不化。

  容福似乎感受到了紫竹苑传出的冷气,再未传来声音。

  很快青裳就将云浅月的衣物都收拾完,打成包裹,最后看着放在软榻上云浅月绣了半截的香囊犹豫了一下,看向容景,轻声询问,“世子,那个香囊……要不要给浅月小姐也一并送回去?”

  容景回头看向那个香囊,月牙白的丝锦缎面,上面绣了半个鸳鸯的图案,针线细密,线条流畅,虽然第一次绣,却是丝毫不输于任何一位巧手绣娘。虽然是半个鸳鸯,却是栩栩如生。他静静凝视半响,缓缓转过身去,语气听不出情绪,“给她送回去!”

  “是!”青裳走过来将香囊拿起,刚要将它和将绣线、图样一起收起,却看到了另一面的图案,不由惊呼一声,“世子,浅月小姐这是什么手法,居然背面也有图案。”

  容景回身,再次看向香囊。只见果然香囊的背面也有图案,和刚刚那半个鸳鸯一样也只绣了一半,同样针线细密,线条流畅,与正面绣法无异,却是图案不同,他看着那图案,眸光忽然破碎出一丝情绪。

  “这好像绣是桃花……奴婢还第一次见到有人会用这种双面绣法呢!就算茵娘子的手艺怕也是不能,浅月小姐才仅仅学习了一日绣功,却是能绣出这样两面的图案来,实在是令人……”青裳赞叹地看着手中的香囊,想着可惜只绣了一半,若是都绣完的话,这香囊别说用的是雪蚕丝的丝锦,就是单单这双面的绣法来说,也是无价之宝。

  容景沉默不语。

  “世子,浅月小姐对您其实是用心的,您……”青裳抬起头,看着容景,见容景没有打断她,她再次鼓起勇气劝说,“您不能因为她今日帮衬了七皇子就对她恼火,如今浅月小姐失去记忆,若是七皇子对浅月小姐好,您这样岂不是……将浅月小姐推向七皇子?”

  容景忽然背转过身,继续看向窗外,这次却并未对青裳发火。

  青裳觉得有希望,胆子立即大了一些,但声音还是小心翼翼,“你为救秦小姐受伤,浅月小姐虽然醋,但她理解您当时迫不得己,所以不曾对您生恼。后来您泡在水中不出来,浅月小姐因为心里在乎你才不顾男女之礼将您从水中拉出,后来又因为您一句话,浅月小姐等了半夜七皇子下山才避开他上了云雾山,这两日又和您厮守在紫竹苑不理外事,为您学习针织女红,如今又如此用心绣出双面的绣法,等等这些,奴婢不是向着浅月小姐,而是奴婢看得出,浅月小姐对您也是在乎在意的,今日就算浅月小姐帮衬七皇子打发了五小姐,那也是五小姐在七皇子明显移祸给她的时候五小姐不知进退,她才生了恼意。”

  “世子您当该清楚明白浅月小姐对您的心意的,连奴婢都看得出,日日相处,奴婢就不相信世子您看不出。今日浅月小姐去而复返,她是恼您而已,您若是说句软话,或者和往日一样软化浅月小姐,她定然不会再恼的。如今您却这般让浅月小姐离开,奴婢实在不明白。”

  “世子,浅月小姐现在还没离开王府,您……您去将浅月小姐追回来吧!您要将浅月小姐送走,半天浅月小姐都没离开,当听到福叔说六公主来了她才离开。若真是将她因此推给七皇子的话,您再后悔可就晚了。”青裳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见容景依然不动,急得恨不能上前拽他,可是借给她是个胆子也不敢真拽。

  容景继续沉默地看着窗外,背对着身子,青裳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又等了半响,青裳祈求地道:“世子,您以前是因为身体寒毒才一直不出手,如今您身体大好,不能因为浅月小姐对七皇子特殊,您就放弃啊!”

  “你觉得我是在放弃?”容景忽然出声,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青裳沉默地点点头,她的确觉得世子是在放弃。如今世子其实是最有利的,世子如此聪明,如何能不知道如何才能对他最有利?只要将浅月小姐拴住,如今浅月小姐失去记忆,就算七皇子对于浅月小姐来说再特殊管什么?也依然不起作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容景忽然叹息一声。

  “奴婢不明白!”青裳看着容景,她虽然心思细腻,但今日是真不明白了。世子从十年大病出府后一直就将浅月小姐看得极紧,无论是太子殿下、四皇子、还是和浅月小姐交好的染小王爷,以及和浅月小姐有牵扯的枫公子,还有如今对于浅月小姐来说特殊存在的七皇子,任何人都不能窥视尺寸之距,可是如今明明浅月小姐已经对他有了感情,却在此时闹僵,七皇子定然有了机会,这是何等不利!

  “滴水穿石也非一日之功。我还是太急了!”容景不回头,目光空濛悠远,“隐大师曾送我一句话,收即是放,放即是收,我却未能勘破。还是入魔了!幸好还不算太晚!”

  青裳默默重复“收即是放,放即是收。”,却依然不懂。

  “你去吧!将她衣物和那个香囊都一并送回去!什么也不用说。”容景摆摆手,叹息的声音一改,恢复以往的温润冷静,“顺便去七皇子府一趟,传一句话给七皇子,就说:‘我说了,七皇子今日送进府的两坛圣灵泉很好喝,这么好的酒他以后还是别往外送了,指不定那酿酒的人从今以后就不再酿圣灵泉了,他以后自己想喝也喝不到。’”

  “是,奴婢这就去!”青裳一愣,似乎懂了一些,转身向外走去。

  容景不再说话,看着青裳身影离开,伸手揉揉额头,看向紫竹林,“福叔可还在?”

  “回世子,老奴在,老奴等着您回话,六公主如今还在府门口等着呢!”容福立即回话。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

  “福叔,你在荣王府做了多少年大总管了?”容景问。

  容福一惊,连忙回道:“三十三年!”

  “的确很久了!”容景又道。

  容福脸上露出惊骇之色,连忙道:“老奴今日本不该来打扰世子,可是六公主来府中许多次了,这一次态度坚决,老奴拦截不住,所以……”

  “是拦截不住,还是不想拦住!”容景打断容福的话。

  容福立即住了口。

  “是爷爷指使你的吧?”容景又问。

  “不……不是老王爷,是老奴……”容福连忙摇头。

  “不是?福叔,你可要想清楚再说!”容景忽然冷笑一声,“如今爷爷不颐养天年,操神荣王府的俗事不说,还操神我的私事,看起来他还老当益壮。那明日这荣王府我不再管了,还交给爷爷当家吧!”

  容福立即噤了声。

  “为何五妹妹知道七皇子前来府中拜访?七皇子在府中待了半个时辰她都不曾出现,七皇子在门口等了两柱香时间她都不曾出现,偏偏我和浅月小姐出府之时她好巧不巧地追去了府门?为何她一向胆小怯弱今日敢向七皇子邀请乞巧节一起七巧?你还真当她是任何礼数都不懂愚昧无知的小姐?荣王府的女人哪里有真正无知的?”容景声音平静,清清淡淡一如往昔,“我的规矩你当该清楚,为何今日却偏偏来禀告六公主来了府中?”

  容福身子一颤,老脸惨白如纸,立即跪地请罪,“世子恕罪,老奴的确是听从老王爷指使,但是老王爷也是为了世子您好,浅月小姐实在是……若是再在您这里住下去,于您不利啊!”

  “什么事情与我有利过?你与我说说!”容景声音听不出喜怒。

  “皇上一直对荣王府和您颇为忌惮,而浅月小姐偏偏又是那么一个身份,即便如今废除祖训,她也是荣王府唯一嫡女,皇上岂能放过她?如今皇上保不准已经怀疑了,您做的这些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您喜欢浅月小姐,皇上焉能看不出来?您……您即便再喜欢浅月小姐,可是我们荣王府当真能抗得过皇室?抗得过皇上?始祖爷当年打天下靠的不是兵马,不是筹谋,而是皇室隐卫……这您也知道,皇室隐卫遍布天下……”容福声音发颤,“就算您天赋异禀,荣王府富可敌国,可是又能如何?世子一人之力,焉能倾天圣百年基业?若是皇上出手,到时候不止荣王府被毁,云王府也是一样下场啊……”

  “所以爷爷就准备要我迎娶六公主?”容景挑眉。

  “老王爷没有让您迎娶六公主,老王爷只是让您和浅月小姐远一些……浅月小姐虽然有灵性,可是奈何是云王府嫡女,荣王府和云王府一直有不成文的规矩,不可联姻,您若是打破这规矩,可想而知,后果怕是不堪承受啊……”容福又颤着声道:“就算您这些年有筹谋,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世子三思啊!”

  “这些都是爷爷让你告诉我的?”容景眉梢挑高。

  “不是,老王爷知道五小姐喜欢七皇子,只让老奴在世子带着浅月小姐出府时去找了五小姐拦住七皇子,这也是征得五小姐自愿的。还有刚刚六公主来府里,老奴正在老王爷的院子,门口的侍卫禀告老奴时被老王爷听到,老王爷让老奴来的。只这两件事,其余的老王爷什么也没说,刚刚那一番话是老奴斗胆一说。”容福摇摇头。

  “嗯!”容景淡淡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容福跪在地上,静静等着容景吩咐。

  过了片刻,容景忽然询问,“福叔,你觉得浅月小姐和我相比,谁更喜欢谁?”

  容福一愣,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浅月小姐更喜欢您!”

  “好一个她更喜欢我!”容景忽然笑了,笑声轻轻浅浅,低低沉沉,似嘲似讽,似冷似烈,将荣福一下子笑愣了。他从来不曾听世子这般笑过,似乎胸腹中有万千情绪,这哪里还是那个冷静自制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从来都一派从容淡定的世子?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告诉你,是我更喜欢她!十年不止。”容景收了笑,沉静地道。

  荣福顿时惊骇莫名,一张老脸上全然写着不敢置信。

  “福叔,明日荣王府大管家的位置你不必做了!你是爷爷身边的老人,从今日起,专心侍候爷爷吧!另外你告诉爷爷,从今以后他若是再插手我的事情,那么这荣王府我便不管了!你让他自己掂量,他还能活几年?管几年?等他百年之后,荣王府我若不管,便是没落荒凉,一抔黄土而已。”容景冷冷一笑,“他难道想抱着一抔黄土入睡不成?那样的话他就有颜面去见荣王府的列祖列宗了?”

  “世子……”荣福身子一软。

  “荣王府过了百年,到如今是荣是败。我说了算!”容景脸色面无表情,吩咐道:“一会儿你将府中掌家之权送去给五小姐!从今日起这荣王府内院由五小姐掌家。大总管之职交由容昔接管。”

  “世子,五小姐胆小怯弱,昔公子才十岁而已……”荣福彻底惊了。

  “胆小怯弱还敢当着我的面在荣王府大门口拦截七皇子的马车?我看她胆子比谁都大。容昔十岁又如何?荣王府的子弟十岁已经不是孩子了!”容景话落,不见荣福应声,他眯起眼睛,“怎么?福叔,你对我的决定有意见?”

  容福连忙摇头,他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但到底如何做决定,还是要看世子。这府中人包括老王爷,无人有能力置寰世子,“老奴……老奴听从世子安排!一切世子做主。老奴早就想去侍候老王爷,奈何怕府中无人能帮衬世子,如今世子既然有此决定,老奴以后再不置寰府中之事。”

  “嗯,既然如此你去吧!”容景摆摆手。

  “是!”容福站起身,颤着身子向容老王爷院子走去。

  容景又在窗前站了片刻,缓缓回身走回软榻上坐下,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此时,荣王府门口,弦歌早已经先一步备好马车等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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