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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陆公公从来没对谁如此低声下气,因了他皇上身边大总管的身份,这天圣京中所有人,包括皇后和皇上最宠爱的明妃,以及满朝文武,包括几位王爷,都对他礼让三分,说话也十分和气,连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公主也是不敢对他说一分重话。但云王府的浅月小姐和德亲王府的染小王爷这二人从来对他不以为然,不惹到他们还好,只要惹到了这二人,这二人是对他半丝情面也无。染小王爷出外七年历练回京后收敛了很多,他本来以为浅月小姐前一段时间转了性子也不随乱发脾气了,没想道还是与以前一样。他叹了口气,虽然被呵斥了,但也不敢恼。

  云孟觉小姐真不该得罪陆公公,皇上身边大总管可是非同一般,是最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儿的人,他凑近陆公公,悄声道:“公公多担待些,浅月小姐受的伤很重,要没用景世子的话险些一条胳膊都废了去,这些日子闷在房里心情不好,而且……”他顿了顿,用极小的声音道:“而且浅月小姐成人了,您知道女子若是来了葵水,总是心烦气躁的……”

  陆公公本来心里有些不舒服顿时一扫而空,恍然道:“原来如此……”话落,他呵呵一笑,老脸笑开了花,“和着是浅月小姐成人了,老奴就说嘛!浅月小姐前一段时间性子已经多好了,如今怎么又是这般,皇上还不知道呢!老奴回去一定将这一桩喜事禀告给皇上,皇上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皇后娘娘是知道的,难道皇后娘娘没与皇上说?”云孟疑惑地问。

  “皇上因为景世子和浅月小姐遇刺之事已经有几日没去后宫翻牌了,皇后娘娘和后宫嫔妃都见不到皇上,这件事情又没人与皇上说,皇上自然是不知道的。”陆公公笑呵呵地道。

  “原来是这样!”云孟点点头,见陆公公不再恼,也就不再说话。

  陆公公也不再说话,焦急地看向云浅月门口。

  院中的二人声音虽然极小,但还是被屋内的云浅月听了个大概。她恶寒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和着她大姨妈来了还要吵得天下皆知?她走到镜子前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如今镜子中的人黑着一张脸,但依然和往日不同,粉面红霞,嘴唇红肿,虽然上了药,但唇角的伤口依然明显,她低声骂了一句,“他真不该叫容景,应该叫容混蛋!”

  骂完之后想起他那句“喜欢还是太轻了”的话,嘴角不禁露出笑意,但笑意刚刚绽开,她伤口处顿时一痛,“咝”的一声,笑意消失于无形,她用手指按住伤口,又有些恼的道:“当真是属狗的!”

  虽然是在骂,但想起早先的情形,她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的脸又红了,那颜色当真如一支染了个胭脂的桃花,灿如烟霞。在镜子前站了片刻,那红霞怎么也不退。她不由犯难,这样出去岂不是谁都能看出来她犯桃花了?

  “浅月小姐,您好了没有?”陆公公一边看着天色一边急急询问。

  “还没好!再等一会儿!”云浅月离开镜子,走到清水盆前鞠了一捧水洗脸,洗了半响,清凉的水也不能消退她脸上的温度,她用娟帕将脸上的水抹净,重新走到镜子前,拿起梳妆镜前的盒子打开,将粉向脸上扑去。

  如今只能动用她的伪装技术了……

  “浅月小姐,您快些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若是能进来拽人,陆公公想必早就进来了。但是这个人是云浅月,尤其是看起来让景世子很是维护的人,他不敢进来。

  “好了,走吧!”陆公公话落,云浅月从屋中出来,看了陆公公一眼,向外走去。

  陆公公一喜,连忙抬步跟上,此时也顾不得注意云浅月脸色此时白得像鬼。

  “浅月小姐你……你这样……”云孟将云浅月的脸看得清清楚楚,不敢置信地看着这样的她。

  “陆公公,你看我这样有辱天颜吗?”云浅月不看云孟,停住脚步对陆公公问。

  陆公公此时也看到了云浅月的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脸嘴唇都是白的,他一惊,对上云浅月似乎在说只要你说我有辱天颜的话我就不去了的视线,连连摇头,有些艰难地道:“不有辱天颜,没事儿,皇上不会怪罪的,因为浅月小姐受了重伤一直没大好嘛,所以脸色才是极差……”

  “那就好,我们快些走吧!”云浅月强自忍着浓浓的脂粉味,心里将容景骂了个臭死。凭什么他作乱她遮羞?等明日儿她也要将他的脸化成鬼一样。

  “是啊,还有一刻就到午时,我们要快些!”陆公公几乎健步如飞了。

  云浅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也加快了脚步。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不想耽搁,到底要看看南疆的咒术什么样,和怎样揪出那背后黑手。

  一路无话来到云王府大门口。

  云浅月一眼就看到了除了陆公公赶来的马车停在那里,还有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这辆马车和容景早先那辆被无数箭雨洞穿的马车别无二致,依然是沉香木打造,车型简而不朴,只不过这一辆是崭新的,沉香木乌黑油亮。显然是某人财大气粗,毁去了一个又弄了一辆新的,真正应了那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话了。她撇撇嘴,想着这个家伙怎么还没走?

  这时那辆车帘挑起,容景露出脸看向云浅月,当看到她的脸,嘴角似乎狠狠地抽了一下,只是一眼立即移开视线,似乎再不愿意看她。

  什么破表情!云浅月瞪了容景一眼。

  “景世子?”陆公公也看到了容景,连忙道:“您还没回府?”

  “府中的事情毕竟是小事儿,不处理也罢!我还是跟着去看看吧!毕竟这是大事儿,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容景道。

  陆公公一愣,连忙喜道:“景世子也一同跟着进宫是最好不过了。”

  容景“嗯”了一声,不看云浅月,却是对她道:“还不快上车,再晚该误了时辰了。早知道让你收拾自己居然收拾出这么一副鬼样子来,我何必等你这么久?真是有污眼目。”

  云浅月心中一气,恼怒地看着容景,她如今终于明白了,这个混蛋跟本就是要入宫的,只不过是想要看她怎么出嗅,所以先说不入宫了,他祸乱了她之后自己一身轻地等在这里,她却在房间内捣鼓半天才将自己收拾成了这副鬼样子,她就不明白了,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黑心呢!

  容景似乎没看到云浅月极其恼怒难看的脸,放下帘幕,催促道:“快些!”

  云浅月站着不动,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

  “浅月小姐,景世子的车稳些,既然景世子也要去,您就赶快上景世子的马车吧!”陆公公催促云浅月,扔下一句话,连忙上了自己赶来的车。不知为何,只要景世子在,就有一种令人天塌下来你也安心的力量。他想着怪不得皇上每次提到景世子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色。

  云浅月恍若不闻,抬步跟上陆公公,想着她才不要和那个混蛋坐一辆车。

  “陆公公是公公!”容景忽然开口,加重公公两字。

  云浅月脚步一顿,猛地转头又走了回来,粗鲁地一把打开了马车的帘幕,见弦歌手僵在半空中,憋着笑不敢看她,她瞪了弦歌一眼,跳上了车。

  容景微带笑意地看了云浅月一眼,对弦歌吩咐,“赶车!”

  “是,世子!”弦歌想着青天白日里原来也是可以有鬼的,那个让人变成鬼的源头就是女人用的粉。他一挥马鞭,马车离开了丞相府,又快又稳。

  陆公公的马车紧随其后,快马加鞭,两辆马车直直向皇宫驰去。

  车中,云浅月早已经忍不住动用她早就想动用的脚,狠狠地踹了容景两脚。容景不躲不闪,任她踹来,待她踹罢,声音温柔,“可解了气了?”

  “没解,我还想再揍你一顿。”云浅月嘴里虽然说着,但并没有动作。她清楚自己的脚劲,刚刚那两脚踢得太用力了些,而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此时到让她有些后悔用力太大了些。暗自奇怪,以前也曾经用力踹过他,却只恨没踹得更狠些,如今居然踹完还后悔,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气也消了大半。

  “你可真舍得!”容景盯着云浅月的脸,将她刚刚那一丝悔色看尽眼底,连眸光都染了笑意。

  “那有什么不舍得?你又不是……”云浅月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忽然觉得不能再说你又不是我的谁那句话了。她改了口,没好气地道:“你不知道躲开吗?”

  “踹我两脚总比你气急了踹自己两脚强一些。就不躲了吧!”容景笑着摇摇头。

  云浅月看着容景,忽然“扑哧”一声笑了,问道:“我好不好看?”

  容景伸手抚额,“你还是别笑了,不笑还可以一看。笑的话更像鬼了!”

  云浅月大怒,立即出手去打掉容景抚额的手,怒道:“说,我好不好看!”

  “哎,这样横眉怒目也还勉强一看。不过也不会看成人的。”容景道。

  云浅月闻言立即欺身上前,将脸凑近容景,恶狠狠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敢说出让我不满意的话,我就将我脸上的东西都抹你脸上。”

  容景伸手揽住凑近的云浅月,看着她一张小脸除了白色再看不出其它颜色,只一双眸子此时恶狠狠地瞪着他,的确是有些威慑力,至少小孩子可以被吓哭。他柔声笑道:“没想到女子用的粉还有这等好处,可以用来遮羞!”

  云浅月脸一红,刚要发作,容景忽然贴向她的脸,她一惊避开,与此同时容景也退了回去,口中低喃,似乎对云浅月说又似乎在对自己说,“这回真是下不去口了!”

  云浅月闻言嘴角抽了抽,咝咝疼痛随着她动作传来,她恨恨地道:“以后我天天这样,让你看个够!”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若是你以后日日专门为我一人而这样费心扑粉着装,我大约日日夜晚做梦都会笑醒的。”容景笑着道。

  “行,你等着,就算你做梦不笑醒,我以后也会做这般打扮,夜夜跑到你床前晃悠让你吓醒的。”云浅月撂出狠话。

  “夜夜跑我床前晃悠啊……”容景眸光忽然破碎出一道光亮,看着云浅月,笑得意味幽深地道:“欢迎之至!”

  云浅月本来没察觉,此时听到他怪异的声音才知道被他拐了道。她脸一红,当然粉太厚,看不出什么来,她余光扫到车壁上居然有一块梳妆镜,镜中人脸色白如鬼。即便她此时脸上如火烧,面上也看不出一分神色,她想着原来这粉虽然味太呛,但可是个好东西。能将她脸皮变厚,厚如城墙,她感慨了一下,懒得和容景再计较,推开他,要退回身子。

  容景抱着云浅月不松手,对她皱眉道:“难道就没有一种没有味道的脂粉吗?”

  云浅月哼了一声,“我哪里知道?这种破东西抹在脸上难受死了。”

  “难受也没办法,你且忍忍吧。”容景闭上眼睛,似乎也强忍着什么似地道:“我也忍忍吧!”话语间的神态和表情似乎比抹了厚厚一层粉的云浅月还要难受。

  云浅月睁大眼睛看着容景,看了片刻,她顿时气焰顿消,觉得圆满了。原来有人比她更难受啊!她见容景不松手,也不强行退出容景的怀里,将身子软下来,任他抱着。只要让这个家伙恶心的事情,她都愿意做一些,比如离得近,他才能更浓更清晰地闻到这种粉味。

  “你真是……”容景似乎猜透云浅月的心思了,有些哭笑不得。

  云浅月哼哼了一声,觉得有个比软垫和靠枕还软和的垫子靠着似乎不错。

  二人再不说话,马车一路穿街而过,车轱辘压着路面快速噶动的声音就可以想象马车的行驶此时有多快。

  云浅月想着弦歌的技术真好,这样赶车的速度与骑马不相上下了。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也闭上眼睛。感觉没多大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

  “世子,到了!”弦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云浅月睁开眼睛看向容景,容景给她理了理微微散乱的发丝,低声道:“今日你什么也不用说,只管听我的,如何?”

  云浅月眨眨眼睛,容景看着他,眸光温润。

  云浅月在那温柔的眸光中忽然找到了某中东西,那是上一世她一直追寻的,却从来触不可及的。她忽然一笑,“好!”

  话落,容景松开手,云浅月退出他怀里,伸手挑开帘子向外看去。

  只见这里不是皇宫门口,而是午门外。往日作为监斩犯人的监斩席上此时正坐着身穿一身龙袍的老皇帝,老皇帝身后或坐或站数十人。老皇帝身边有她熟悉的身影,夜天倾、夜轻染、夜天煜等人,移开目光看向前方的监斩台,只见上面围成圈摆放着百多名身穿黑衣的尸首,正是那日刺杀她和容景的人,而叶倩站在监斩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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