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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噩梦有没有过去我不知道。但我庆幸时至今日身边还可以有茗姐姐这样地人,使郁儿不至那样绝望,夜凉我们都早些歇下吧,兴许明日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茗曦说未凉似乎是先天不足,而咳喘地毛病也是时时反复,宫里请来了云虚观的道长为他祈福,皇上地意思是这样的场合作为皇长子的亲娘又怎好缺席,便是以了这样的理由要将我迎了回去。

  清早当晨钟响过六下,整座皇觉寺仿佛都开始忙碌起来,今日连那些诵经的声音听来都是特别的,我端坐于铜镜前,浅浅勾画眉眼,细致的画着精美的妆容,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日我都这样仔细打理着仪表,或者一如那些长居冷宫的女人般,时时想着兴许有一日定会被人想起,到时便要展现最靓丽的一面于他眼前。望着桌上的礼服,这样早茗曦该是还未起身吧,费力穿上这件繁复的礼服,犹如重拾起昔日的荣耀。

  “主子,主子……宫里来人了。”茗曦慌张的推门而入,这些日子从宫里来的人还不够多吗,茗曦又何至于这般慌忙,心里头想着必然又是些赏赐,按着惯例但凡是皇帝的赏赐,我终归还是应当亲自去迎一迎的,拾阶而下道旁早已是一片绿荫,只是待我行至门前,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眨眼,怕一眨眼所见到的一切都成为了幻影,消散不见。

  皇觉寺前身披黄马褂的护军早已分站在两旁,紧随其后的是七色护军营的卫兵,虽未见得文武百官,但在护军阵容中央那顶明黄色的轿子,却并非人人都能坐得的,放眼大胤除了那位高座于紫宸殿的陛下,又有谁人能够享此殊荣。

  内侍公公将轿帘轻轻捋起,小心翼翼的搀着里头的主子走出轿子,那一刻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我随着他们三呼万岁,他缓步向我走来,紧紧的扶着我的双肩:“郁儿,朕来接你回家了。”所有的委屈仿佛就要化做泪水如汹涌的潮水般上涌,我紧抿着下唇,倔强的不肯抬头去看他。

  然而毕竟是在众人面前,我只是低垂着头谢恩起身依旧不看他,然而即便是这样却依旧能感受到景桓灼热的目光,这一刻那样清楚的感受着,自己不过是一颗任人拿捏的棋子,仅此而已,原来我无时无刻的怨着他啊。也正是在这时候景桓附耳低声道:“赫连将军的事朕连夜审问了那个南诏的奸细,他也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了,景臻此番南征朕也一早对此有所交待,郁儿就放宽了心随朕一道回去吧。原也想带了永甯一道来,只是初春风沙大,恐他的喘咳又加重,郁儿你即便怨着朕,也该多念着些永甯啊。”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不是令他失望了,我也不知道他转身时的那一声叹息是为了什么,在他转身的刹那我终是抬起头来:“郁儿心中不敢有怨,皇上无论怎样做自是有皇上的道理的,郁儿不过是没想到皇上竟会亲自来迎了郁儿回去,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犹记得上一回与景桓共乘一车,还是在他负上自正阳门仓惶归来,他的手心温暖而湿润,我不知那手心溢出的细汗是属于他的还是我的,突然就觉得害怕起来,对于水月庵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我也是只字未提,即便心下猜到几分,但终究苦于手头没有证据,即便铁证如山,景桓会还我个公道吗?他已欠我太多太多的公道,又或者说皇城内还有所谓的公道可言吗?

  我的回宫必定是要在宫里荡起一阵涟漪的,那些看天办事的人想必也已预感到了些什么,昭庆门外早已见着一干妃嫔相迎,站在最前头的是顺淑帝姬,而牵着她手的正是容贵嫔。不过一段时间不见,顺淑看起来又似长高了不少,只是她也越来越像陆昭仪了,眉眼唇鼻都仿佛看得出陆昭仪昔日的倩影。

  景桓一把将顺淑亲昵的抱起,只是温柔的抚着顺淑的小脑袋,那种怜惜的眼神是对故去的陆昭仪的想念与歉疚吗?咳咳……景桓却是没来由的咳嗽起来,容贵嫔赶忙上前接过顺淑,又是满面愁容的望着景桓像是有话要说,却终是什么都未曾说出口。其实这一路上,我也看得出景桓的身子是有些不妥,精神也比从前差了许多。

  “菀姐姐,顺淑好想好想你哦,姐姐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呀。”按辈分顺淑是万不该称呼我为姐姐的,只是彼时我不过是皇上的多罗宗姬,而与顺淑自然就是姐妹,这孩子一时改不了口我便也只好随了她去,倒是容贵嫔将顺淑拉到身旁耐心的教导着。景桓满眼笑意的望着众人。如今展现在他面前地是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即便他心知一切不过是幻影,他也这般满足。

  “菀妃一路舟车劳顿也是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办。”景桓一路将我们送回了暮菀宫。而顺淑一直吵着要去看未凉,容贵嫔便也只好陪着一道了,原本顺淑一直是跟着皇后地,又是什么原因使得皇上将这个最宠爱的帝姬交给了容贵嫔扶养呢,离开皇宫这些日子。倒是发生了不小地变化呢。景桓临走时又在容贵嫔耳边低语,离得较远我也只是隐隐听了几句:朕要往永坤那去看看,菀妃的事就有劳容儿了。他又宽慰了我几句,便是朝着外头去了,尽管他表现得这样好,但我深知在自己与景桓之间很多东西已经变了。

  回到暮菀宫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去瞧瞧我的心头肉,未凉比我走时已长大了不少,眉眼也越发的俊秀起来,这孩子的确不像景桓。倒是更像我几分,又忽地想起方才自景桓口中听到的那个名字,永坤……未凉还是如从前那般嗜睡。顺淑也是乖巧的站在一旁看着襁褓中的未凉,还时不时的用小手去摸摸未凉的脸袋。茗曦兴冲冲的说要为我备下一桌好菜。厅堂中于是便只余下我跟容贵嫔。

  “不管怎么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日子妹妹在外头定是受苦了吧,宫里头时不时的会传些不好听的话,姐姐知道妹妹一人在外就更是难了,只是这样一来很多人,很多事妹妹自当看得更清楚了吧。”从最初地相识,我与容贵嫔便无甚冲突,而她一直以来的针对或者只是因为在她看来我是皇后那边的人,水月庵那个晚上发生地事我相信容贵嫔或多或少应当是知道点的,那她现今留在暮菀宫对我说这些话地用意就显而易见了。

  “菀郁不过是留在皇觉寺内每日诵经,日子久了那些欲望便也淡了,也许是人老了心也就倦了。只不知菀郁不在宫里地日子,哪位主子又红极一时,菀郁也好去做拜见,不能失了礼数招人闲话。”

  “哦?若按礼数倒应是那人来给你问安,皇甫昭容新近诞下皇嗣,便是皇上口中时常念叨着的永坤,皇甫丞相在流放地路上病故,而皇甫昭容的长兄也一早被判决秋后处斩,永坤的降世不仅替他娘亲敲开了冰冷的宫门,更有可能带给他舅舅生的希望。妹妹既能这样问,又怎么称得上是心如止水呢,在皇宫里又还有谁能够真正做得到心如止水呢。嗯,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以后的路要怎样走,就让妹妹自己选吧。”

  我略一沉吟,随即亲自替容贵嫔斟满热茶:“菀郁一人在黑夜中摸索前行,早已累了倦了,倘若与姐姐携手并肩想必更是能领略另一番风景吧。”容贵嫔接过茶盏,我们相视而笑,从来聪明人之间是不需要太多言语的,纵然容贵嫔在与皇后的对决中一直处于下风,但经历过那样一个夜晚后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再与皇后站在一个阵营了,花无百日红,我不信皇后当真会如磐石一般永远稳稳的坐在后位上。

  望着暮菀宫中熟悉的摆设,空气中又开始弥漫起淡淡的清香,我知道这一切并非幻觉,尽管如今我仍有身陷梦境的幻觉,噩梦结束得太快反倒令我措手不及。茗曦劝我好生歇着,但如今我哪里还睡得着,迫不及待的领着茗曦往慈安殿去,那里有我久违的娘亲,此时此刻我太需要她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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