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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青寒,也让菀郁一道上来吧!”这是在离开众将士的视线后,自车驾中传来的一声虚弱的声音,我心中一惊,立刻上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景桓那张胡子拉碴又略显苍白的面孔,没来由得一阵心疼,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同时也诧异于自己的这种心情,在怀了孩子后渐渐发现对于景桓更依赖了,平日里也更多了几分期盼,不能说是爱只能说是怜惜,我也同样怜惜于他生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幼便是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宫斗,他也分不清谁是真的对他好,这样的人生未免太过悲凉,我不知道在夜深人静时,他会不会也有我这样的感慨,如果有来生,定要生在村野乡间,离得皇宫越远越好。

  就在方才上马车时,瞥眼望见城门下永郡王与宁若再次相拥,如果说在木兰围场的那个夜晚是一场终结,那么今日正阳门下便是一场彻底的告别,告别我埋藏在心底的幻梦,告别后院的那一片执念。我还是我,那个暮菀宫里期期艾艾等着夫君归来的小女人,那个即将要成为菀妃的赫连菀郁。

  马车中,景桓即便只是微微挪动一下,都会听到抽气声,我紧张的握着他的手:“他们究竟是怎样保护景郎的,怎么会伤成这样。”从方才开始景桓便是一直按着肋下的位置,想必伤口便是在那里了。

  “朕以为再也看不到朕的郁儿了,朕不畏惧他们的行刺,那一刻只是觉得有一些惋惜,那时朕只是遗憾,不能给郁儿一份完整的爱,连白头到老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安顺替朕挡了一下,也许朕当真是要爽约了,不能陪着郁儿守岁,也不能再陪郁儿看新年的烟火了。”我从没见过这样子的景桓,他的嘴唇白的吓人,而这一番话就好像在交待后事一般,我惶恐起来,伸手轻轻压在他的唇上。

  “景郎已经做得足够好了,郁儿知足了,真的知足了。只要在景郎的心里头能给郁儿留着个位置,郁儿就心满意足了,景郎莫要再说了,不然真是折煞了郁儿了。”

  即便我那样宽慰着景桓,即便此时此刻我能够确信他心中是有我的,但我却依旧清醒的认清,这个红颜的战场,纵然千军万马,又有谁能够始终称王!

  景桓的车驾直直的朝着紫宸殿而却,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伤势,他的心情我能够理解,离开京都这许久,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必须已最快的速度善后,否则久了兴许就要变了。国家大事不是我这个后宫里的女人能够插嘴的,所以我只能静静的陪着他,间歇替他沏一壶热茶。

  经历了这样的一天我有些困倦,但能见到景桓归来这些倦意都是可以被忽略的,但兴许是连景桓都注意到了我的疲乏,便是起身走到我身边搂过我入怀:“是朕的疏忽,忽略了郁儿,那孩子快出来了吧!”他随后扶过我坐下,又将耳朵贴在我隆起的腹部,咧着嘴笑得很灿烂,就好像寻常百姓家的爹爹一般。这样的场景令得我心中也是暖暖的,他又宽慰了几句,最后却是一声叹息。

  “景郎还在为皇甫丞相的事烦心吗?”按说他应该是高兴的,毕竟这件事足以铲除掉一直被他视作眼中钉的皇甫闻人,更能将握在皇甫浮竹手中的禁军统领权收回,他的叹息可是为了承禧殿内的女子?

  “朕心中的事究竟是瞒不过郁儿丝毫啊,原本皇甫家做出这样的事来,自然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此事并非由他皇甫闻人一人便能成事的,朕是怕牵连得太广太广,而如今的大胤内忧外患,实在是经不起这样的杀戮啊。”便是在景桓愁思不解时,外头的传来通报声,说是宸妃娘娘早前就开始跪在紫宸殿前,说是皇上若是不见,自此便长跪不起。

  景桓微蹙着眉。却忽而转过身向着我道:“郁儿怎么看?”

  “依着郁儿看,宸妃娘娘她必然是来为父兄求情的,虽然说娘娘如今怀了皇上的孩子。但国有国法这等大罪又岂有情面可讲?郁儿只是个妇道人家,目光短浅心里想着什么便是脱口说了出来。”

  “呵呵郁儿说不见。那便不见了吧,朕着人架走她便是了,朕在想若是换做皇后她们,必定会劝着朕见一见宸妃的,而她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地。朕却永远都猜不透。这皇宫里恐怕也只有郁儿才会对朕讲真话了吧,而另外一个会对朕说真话的人,却已替了朕去死。”他提起的正是安顺,他们之间有着怎样地牵系我不懂,但景桓这一刻的神伤就好似失掉了一个挚友,九重宫阙,站得越高人反而越寂寞。后宫妃嫔一个劲地巴结讨好,太监婢女们又畏他惧他,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竟也活得这样辛苦。

  听着景桓这样说,我竟也有些许心凉,他明知道皇宫里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编织谎言。而当我跨入昭庆门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再不能做那个真实地赫连菀郁,即便面对我的夫君。大胤的王。我也已经做不到只讲真话了,对于这一切景桓该是比我更了解。然而他今日这样说,到底是警告还是试探?我不愿想太多,只怕想得越通透,心却会越冷漠。

  宸妃这样跪在紫宸殿前,无疑是在拿自己,拿她腹中的孩儿做赌注,她在赌,赌景桓对她尚有些微的情谊,是那个晚上景桓的温柔又给了她希望吧,她曾经赌过千回万回,但这一次注定是要输得彻底,因为景桓不仅是这许多后宫女人的夫君,更是这天下的王,江山社稷之前,女人还有些许的份量吗?

  或者景桓原是属意不想牵连甚广,毕竟皇甫闻人本身未曾参与到逼宫,念在昔日辅政之功兴许能够逃过死罪,而宸妃这样贸然来求情,景桓若是松了口,叫旁人看着反倒是宸妃求来地情,那日后谁人犯错便只要效仿也能豁免?这口子一开,不是什么好事。

  没过多久,便又听见通报,说是慈安殿的孟嬷嬷来通传说是太后想见一见皇上,景桓原本就受了伤,虽然我未曾见过伤口,不知道究竟伤到何种程度,但即便是个正常人长途跋涉后也会疲倦,太后在这个时候召见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景桓却是笑着点了点头。

  “郁儿听说前些日子太后身子有些不适,这便也随了景郎一道去向太后请安吧!”对于皇甫闻人的事景桓心下必定已有了计议,但慈安殿地那位无疑也是祸患的根源,若不是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显示出对景桓地不满,又对永歆过继的事表现出如此大地热情,下面这些蠢蠢欲动的人又是从何“揣摩上意”。

  正阳门的那一场兵变,应当传遍了整座皇宫吧,而那样的结果也正是太后急急要召见景桓的原因吧,也许她到现在才清楚的认识到,眼前的这个景桓已非她昔日扶植起来的傀儡皇帝了。

  “皇帝的面色不大好,还是要寻了叶太医来瞧瞧哀家才能放心,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哀家这是有些想皇帝了,才急急召了皇帝过来。”

  “太后无需挂心,儿臣一切安好,兴许是长途跋涉有些累了,不劳叶太医奔走了。”景桓已不再称呼太后娘娘为母后了,我心中不由得一紧,太后也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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