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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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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马惊着了,快躲开!”人群中不知有谁率先高喊了一声,原本拥挤的人群纷纷作鸟兽散去,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路口,顷刻之间,变得门可罗雀。 一身布衣短打的马车夫从御者的座位上慌忙站立起来,险险立在正在横冲直撞的马车之上,双手紧紧勒住缰绳,试图将马制住。马匹平日看似温驯,原本就是最受不得惊吓的动物,此刻猝然受了惊吓,四蹄肆意腾越,暴虐之力势不可当。御者之力虽然不小,和它的天生神力相比却不过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眼看马车急速失控,他额上冷汗不禁涔涔而下,两穴青筋暴突,只得扯嗓大叫:“吁……让开!快让开!” 街头连番变化,看似复杂,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子夜素来机敏,一眼瞥见马匹发狂难制,不等旁人出言示警,早已侧身缩在墙角,无声避过。四周行人散得远去,朗朗乾坤之中,却有一道震天的哭声从巷子正中传来,清晰地落在她微微竖着的耳中。 她纵目而去,星辉与灯火掩映之下,一个身着红裤绿褂,扎着两只羊角发辫的小女孩正傻傻立在巷子中央,放声大哭。夜风呼啸而过,吹得她系在发梢的两只豆绿蝴蝶结上下翻飞,翩跹若舞。 女孩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定是在人潮纷涌中与父母走散,被眼前狂躁的庞然大物吓得不知所措。略显稚嫩的眸子里,那种惶恐无助、柔弱无辜的眼神,清晰映在子夜墨黑的双瞳之中,令她猝然念起当年她跪在冰凉石阶之上,身上鞭痕累累,眸光同样柔软无助。 “小心!”心头一念迭起,她大叫一声,猝然从贴着墙壁的角落中直冲出来,大步流星地奔到女孩跟前,伸展双臂,将她紧紧环在自己怀中。 马匹迎风昂首,颈上一排修剪整齐的鬃毛猎猎飞翻,前蹄腾空而起,奔放之姿,如驾云雾。她将头低埋,只听耳边长长一声嘶叫,似有一物猎猎向她扑来。 子夜心道一声:不好。猛抬头,果然望见那一双追风骏足腾空敛起,做势就要朝她身上落下,她再要避过,却已经躲闪不及。 “我命休矣!”马蹄足有千钧之力,乱踏之下,哪里还能活命。子夜心头苦笑,脑中空白,额角青筋乱跳,一刹那万念俱灰。天欲绝她,她如立在万丈悬崖,身后是无底深渊,狞笑着张开幽幽巨口。她挣不过天命,偏偏又退无可退,索性双目闭紧,沉下来甘心受此一击。 怀中的小女孩哭声呜咽,断断续续几乎气绝,她纵然心肠狠硬,也被这泪水腐成一段绕指温柔。 罢罢罢!天意如此。 她心头一软,双手向外一抛,将怀中小女孩推开,女孩如枯叶秋蝶,瞬间翻飞。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马蹄就要落下,将子夜踩成肉泥,垂落车厢的青幔突然被人迅捷掀起,马车内跃出一个黑衣长衫的男子,如鹰隼般展开双臂,勇猛地飞身坐上马背,反手握住缰绳,用力向身后拉起,紧接着身子前伏,两颊紧贴在马背上,左手腾出,轻拍马侧,口中不时喃喃低语,似在安抚那马。 那马好似通灵一般,竟似懂得他口中之语,原本暴怒的双瞳竟然瞬间澄澈,恢复琉璃明净。腾起的马蹄缓缓落下,嗒嗒踩在子夜身侧,细若点鼓。 男子出招奇快,而收势沉稳,见马匹恢复温良恭顺,甩手将手中缰绳抛向飞身下车的御者,翻身从马上一跃而下,黑衣当风,他眉宇疏淡,凛然立在马侧,冷冷望向垂眉低目的御者,皱成“川”字的额间隐隐涌起的万千杀意,“处事不当,应变无力,陷主子于危难之中。回去之后,自己去刑堂受罚,领二十鞭。” “是,二爷。”一把接过缰绳的御者恭敬立在马匹另一侧,面上并无嫉恨之色,满目皆是懊恼愧疚。 子夜脱力蹲在地上,心有余悸,顷刻之间,自己在鬼门关悄然逛过,只觉恍惚。立起时,才觉背上衣衫尽湿,汗涔涔黏在身上,背脊无端泛冷,脸上的神情映在稀薄光影里,明灭难定。 “咳!咳……”颠簸过后,马车内传来一阵绵绵的咳嗽之声,音色惨烈,似乎要将胸腔之内的整个五脏六腑一起从喉咙咳出。黑衣男子面色一变,长衫一撩,惊风掠影般奔到车前,低头侧耳,神色肃然,“大哥,还好吗?” “我没事……咳咳!寒弟,不要责怪韩影,马匹意外受惊,只是意外罢了,并不是他的过错……咳咳……”隔着厚厚的幔帐,一道醇和温润的声音从内缓缓穿出,那声音并不高扬,却让人听了甘如饴饧,连潮湿的空气都平添了几许少有的温柔。 黑衣男子细细揣测,听他言语之间虽然咳嗽不断,但精神尚好,肃穆的神色这才微有松弛。他仰头望了望被半天的烟火照得恍如白昼的夜空,夹着夜风的空气呼啸着迎面扑来,拍打在他线条刚毅的脸上,散开的长发胡乱飞舞,面上微微掠起寒意。他低头,小声应道:“是了,大哥。秋来夜凉,刚才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你身子孱弱,怎么惊得起这样的折腾,还是让韩影整理好车驾,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 “我没事,还撑得住,你扶我下来。”声音依旧如春花绽放般优雅,幔帐内缓缓伸出一只男子白净的手。 危险散去,人潮重新聚拢,一位少妇从人潮中奋力挤出,踏步奔来。被子夜推在一旁的女孩突然停止抽泣,大叫着张开双臂迎向少妇。少妇直目而过,紧张的神色微微松缓,蹲下身子将女孩紧紧抱在怀中,欢天喜地地朝子夜连声道谢。 子夜神色疲倦,勉强微笑着目送她远去,这才平复了跳得慌乱的心绪,迎风立在巷口。她下意识朝那个温润如风的声音望去,借着浅淡月光,望见伸在幔帐之外那只指甲修剪得极为干净整齐的手,异常的白皙修长。 “大哥……”黑衣男子犹豫着,侧过脸讶异地唤了一声,似乎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寒弟,相信大哥。”淡然如春的声音中流露着不容忽视的气势,无端地让人信任。 “是,大哥。” 黑衣男子极了解他的脾性,见拗不过他,只好伸手一撩帷幔,握紧了他伸在外面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将他从车上人扶下了了来。 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博衣散发的清逸男子,黑白分明的眼中隐隐泻着一缕挥之不去的病气。此刻,身上宽袍被晚风牵起衣角,轻轻拂动地面,身后披着的月白披风低低飘走,如蝶翻飞。月华柔和,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条温润如玉的曲线,连地上的侧影仿佛也缥缈温和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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