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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丝如瀑,似月华流泻,转身得急了,发丝溅起如珠如玉,一大半全打在自己的脸上,子夜顾不得眼角眉梢传来的阵痛,伸手急急扶住那女子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要去!去不得!”恹恹的病容掩不住满目的惶恐不安,穿着淡紫压花束腰单衫的妇人紧紧抓着子夜露在衣袖外一截纤细雪白的皓腕,好似落在汪洋一片之中的溺水之人,触到了身旁漂过的第一片浮萍,死死不放。

  “娘!”子夜嗔叫了一声,低低叹了口气,半是自怜,半是说服,“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皇宫再大,也终有撞见的一天。”

  莫娘病势沉沉,缠绵病榻已经一年有余。子夜素来孝顺,不愿她再为自己操心,好多事索性都瞒着她,免得她再为自己忧心如焚。

  “可是……我们是发配掖庭的……”迟疑了片刻,盘旋了十年的那一句话,终还是低低地逸出,好似舌尖回旋的百味,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娘,新帝登基都过了十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干戈纷争的陈年旧事,早已灰飞烟灭,不会有人再记得从前的往事。”子夜将云雀般清朗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神却好似淬了火似的烈,“娘,掖庭当不了我们的菩提净土,终有一日,我会带你回家。”

  “回家……”莫娘凄惶的目光一刹那绵长了起来,低颤的尾音落在广袤无际的夜空里,空旷婉转得不似人语。

  “子苏,麻烦扶娘回去休息。”好不容易将娘劝了下来,子夜垂眉,长舒了口气,秋水似的眸子瞬间恢复了山涧似的澄澈。琉璃般的目光一转,落在了倚在身后门框上另一个韶华女子身上。

  “娘的事不劳你这贵人操心,只求你此去,莫将我们一同害死。”

  一样是裁剪简单的碧色宫衫,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腰间束的那根绾成别致同心结的桃花红丝绦,万绿丛中一点红,凭空给自己添了几许动人春色,让人不由眼前一亮。子苏此刻秀眉斜挑,一动不动睨着眼前那抹湖水碧的影子,冷冷的声音从静谧的空气中散了开去,漾出一片数九寒冬的冷。

  “子苏,你怎敢如此无礼!你……你反了不成?”

  未及子夜开口,莫娘已动了怒气,反手挥出一掌,堪堪击在子苏白嫩如玉的脸上,清秀的瓜子脸上立刻印下几道鲜红的掌痕。

  子苏猝不及防,莫娘的手掌已如刀刃般落了下来,她不及闪避,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巴掌重重打在她脸上。她顺势一偏,半边脸麻麻辣辣,好似被火烧过一般疼痛,嘴角一抹霞色殷红缓缓溢了出来。

  她呆了一呆,眼泪溢在眼眶里,几乎要落了下来,却倔犟地不肯示弱,只是越发恶毒地瞪了子夜一眼,捂着脸咬牙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莫娘也是一呆,满是病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揪心的痛,适才那清脆的巴掌声不似落在子苏的脸上,反而好似打在自己身上,无端地疼痛。

  “娘!”背后隐隐传来小竹的叫唤与子苏的怒斥,子夜一脸无奈,沉甸甸的目光里满是说不出来的忧郁伤感,却不愿也不能在她面前露出半分。

  子夜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柔声劝慰:“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生气如此伤肝,娘身体本就不好,何必与姐姐一般见识。”

  “莫娘教女无方,养得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言语刻薄,让公……”莫娘又是感伤又是愧疚,脸上的病容不觉又添了三分,引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隔墙有耳,娘莫再说了,子夜心如明镜,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娘,虽是已过了小满,夜风依旧微凉,还是让我送你回房躺着。”子夜不动声色地打断莫娘的话,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轻轻替莫娘拍打着背。

  夜煮月光,天上一碧涵月,静静映在院中的墨绿的小池子里,夜风低吟,如奏晚歌,空气里到处浮荡着蔷薇甜腻的香。莫娘猝然醒悟,惶惶地张望四处,但见四周寂静如禅,唯有风过树叶,响起一阵沙沙,这才松了额间的紧张神色。

  夜色如墨,子夜幽长的目光远远伸展出去,不知落在何处,良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扶着莫娘进了屋子。

  月色正浓,静静地泻在流云漓彩的黄绿琉璃瓦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疏影横斜间,夹了满天的湿意扑面而来,梁枋以及立柱上的用金丝绘成的鎏金盘龙和缠枝金莲,石栏上凤引龙追的雕饰,好似在青烟中浮荡,怒海中穿云,刹那间都成了活物。

  四周是粼粼的水,夜风涤荡,月光碎成了金浪,水浪不住起伏,在风中摊成了一袭少女华丽逶迤的裙裾。

  重檐庑殿的清风阁临山近水,高三丈,周身用数十根千年不腐不蛀的整根金丝楠木为柱,阁顶覆着黼黻纹花脊筒瓦,垂脊上排着一列九个造型肆意的戗兽与蹲兽,檐角最前面的“骑凤仙人”,凤上仙人衣袂飘飘,裙角飞扬,好似即将飞升而去。

  阁内灯火大张,巨烛秉夜,映得华美精致的清风阁灿烂如同白昼,丝竹声明明传来,柔和清丽又细致秀雅,高音清远含蓄,低音悠扬婉转,如听仙乐。

  三四个风姿妖娆的艳装女子,青丝飘逸如瀑,流云广袖舒展如风,或轻移,或腾空,或回旋,正做着飞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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