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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使节不知出了何事,陈远志却心知肚明,暗恨自己一时忘形,竟没有打听清楚长公主在此,就带了人来陛见。他心里思量,面上却不显,只是摆手示意几位使节行礼陛见。

  东应此时哪有心情应付这些使节,收了国书,赏了使节,令鸿护寺将人领去安置便罢。他接着冷晚陈远志一眼,转身往政事堂走。

  瑞羽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所有宫人内侍见到她形之于外的凛冽煞气,都不寒而栗,无人敢近前多话。

  东应挥退侍从,疾步追上去,唤道:“姑姑!此事实出乎我的意料,非我所使!”

  瑞羽倏地回头,冷然问道:“若非你心之所愿,陈远志岂会无事生非,如此迎奉?”

  东应气恨交织,甩手怒道:“姑姑,你以为我会如此折辱你吗?”

  瑞羽一怔,心中的怒气稍退,虽然依旧冷面,眼里的凌厉之色却缓和了许多——对一个女人来说,不仅仅被入当成替身是种折辱,有人对自己求而不得,退而寻求自己的替代者,同样是折辱!

  若说东应对她有心,令她悲伤痛苦却又暗里怜惜无奈,那么东应求她不得,找个与她相似的人相替,则是她无法容忍的屈辱及愤恨!

  东应上前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姑姑,我纵然求而不得,也绝不可能寻个相似者来替代你!那是对你的折辱,也是对我的至诚之心的站污!我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来?”

  他自登基以来,就从未再对她表露分毫心事,她还以为时日长久,他已经 开始忘却当初的痴念,但此时再接触到他的目光,听到他急切的话语,她在久违的怅惘之外,心里又一痛,敛眉道:“你不必再说了,我相信你。”

  东应松了口气,道:“姑姑……”

  瑞羽摆手示意他住口,“陛下身为至尊,有史官时刻跟随记录起居,当谨言慎行,以免为人垢病。”

  东应黯然,虽然明知答案,但今日经此触动仍忍不住再问了一句:“难道我们… … ”

  瑞羽不待他的话说完,立即沉声道:“你这一生,当是人所景仰的英君明主,而我,会一直在你身后,做你的贤臣守将。除此之外,别的再莫多想!”

  东应不再出声,目送她的身影远去。他木然的脸上,墨黑深沉的眼眸里风云变幻,波涛汹涌,最后归于平静,漠然转身,吩咐:“传陈阁老清凉殿说话。”

  第七十三章 帝师殒

  那信使急得冬天里竟一脑袋汗,连礼也不记得行了,就嚷了出来,“殿下,经离先生遇害!”

  瑞羽将军事政务统统想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心绪不宁的根源,回到公主府后,秦望北见她坐立不安,也好生诧异,“殿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瑞羽自嘲地一笑,“我若知道这是怎么了,也不至于此。”

  秦望北接下她解开的披风,笑道:“既然不明白,且先歇一歇静下心来细想便是。”

  瑞羽揉揉额头,叹了口气,“只盼是我自己出了什么差错才好,如若不然,此次发生的事必是大凶之事。”

  有秦望北在身边替她解忧,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政事堂商议确定的迁都之日。天子和太后的銮驾起行,其后便是长公主的翟车,文武百官的辂车继后,队伍连绵数十里。

  自东京沿着驰道回上都,一路畅通无阻,即便车驾缓缓而行,也只要二十天就够了。

  京都经历了连番动乱,原本近百万的人口几乎折损了大半,只有四十余万。东内原本富丽堂皇的内外两庭四宫二十七殿几乎尽毁于战火,显得非常萧索。

  东内毁损不能用,而李太后离开后闲置不用且得以在战乱中保全的西内便重新启用。太后仍住了千秋殿,天子住在了太极殿,瑞羽住在了承庆殿。

  故地重游,回想起这十年间的风霜雨雪,祖孙三人心中都有无限感慨。李太后将瑞羽和东应招来,祖孙三人不带侍从,沿着长长的角道慢慢地从当年熟悉的宫殿群落里穿过。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是喜是悲,竟是无人说话

  许久,三人绕了一圈,走到了万春殿。万春殿前一左一右有两棵古松,李太后伸手抚住古松斑驳的树皮,呆了呆,眼里突然垂下泪来。

  瑞羽和东应知她必有所感,不敢多言,静静地等她。李太后擦了把眼泪,喃道:“这株古松据说是本朝立国之时太祖所植,至今已经三百余年,当年我和端敬皇后在此树下捻土为香拜为姐妹,我二十一岁,她十二岁,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五十一年,我四次离开此地,又复归来,想来此地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归天之所,所以我才会浮沉半世仍旧离不得它。”

  瑞羽见她说得伤感,赶紧笑慰,“王母说的哪里话,这里应该是您的享福地才对。您在这里有着无上的尊荣和不尽的富贵,这里之天下女子哪个有您这样的福气?”

  李太后哈哈一笑,摇头道:“我年轻的时候啊,很想出人头地,为了获得现在所拥有的这些尊荣富贵,也做了不少不应做的事。可真得到了这些东西,却又觉得索然乏味。”

  东应笑道:“太婆现在身体康健正是享福的时候,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您要是觉得闷了,我替您搜寻一些稀罕物解闷就是。”

  李太后摆手,轻叹,“天下方定,正宜与民休息,怎能为了供奉我一介老朽之身而往天下搜寻奇珍异宝?更何况我今年已经七十有二,日子所剩不多,修身养性一辈子,临到头为贪一时之欢毁了清名,岂不是前半辈子的苦心都白费了?”

  她平息了情绪,转过身来看着跟在身后的东应和瑞羽,目光幽晦难明。瑞羽和东应很少被她这样入骨三分地打量,意外至极,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互看一眼,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些微提示,但目光相对,两人都茫然不知究竟,只能交换了个眼神作罢。

  李太后将他们的眼色都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道:“我活到今日已是高寿,你们又已经成才,我这一生堪称无憾。只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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