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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六


  “皇上以仁孝治天下,这样的决定不管对谁而言一定是最妥善的方案,民女一定极力配合。事情,总该有个结果。”

  悠儿静静地看着韩柔,反问:“难道你不觉得冤枉了顾家姐弟?”

  韩柔摇头,“皇上查的,也仅是无心之过,事情是因马场而起,顾小姐和顾公子是为了对付民女,只是错害了大皇子。”言至此,韩柔顾及悠儿的感受,停了停,继而道,“皇上并没有将蓄意谋害皇嗣的罪名扣在顾家头上,顾尚书会因此受牵连,但罪不至死,而……皇上也好、别人也好,都会得到一个答案,那这件事,也就此过去了。”

  韩柔正视悠儿,不卑不亢,口齿清楚道:“皇后娘娘希望民女理解的应该就是这些,希望民女没有让您失望。”

  悠儿眯眼看着韩柔,幽幽问了一句,“你从来不晓得如何在别人眼前掩饰你的智慧吗?将来……你极可能成为昕王妃,虽然不在大内生活,但皇室并非仅仅在这座宫墙里,即便在昕王府,你也不可能和臻昕过平民一样的生活。”

  韩柔恬然,“王爷有他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民女若有幸嫁与王爷,绝不会因一己私欲而要王爷放弃什么,而会永远支持他,做他背后的人。”

  悠儿紧跟一句,“如果有一天他成为皇帝,你就会做最好的皇后?”

  韩柔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她只是轻轻摇头,“民女知道,王爷只愿做皇上最好的臣工,战场上最英勇的将军。”

  这份淡定恬静的笑容是那样熟悉,悠儿由心长叹:这是昕儿的福气,让他能有一个比她母亲更出色的妻子,如果……我也让杰宸自己选择,呵!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是夜,悠儿在与韩柔对话的回忆中因药物的作用而睡去,但药物并没有让她得到一夜安眠,梦中晃过许多人的脸,特别是那张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的脸。

  “你必须善待我的儿子,若你不善待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必须善待我的儿子……”

  “若你不善待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尖锐的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悠儿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越来越闷,忍无可忍之下她绝望地喊了一声“臻杰……”

  身子被重重一摇,悠儿恍然惊醒,终感到仿佛压在胸前的巨石消失了。可是待她睁开眼睛习惯地认为身边的人是白芷时,入眼的,竟是这些日子一直足不出户的沈烟。

  为什么?她会在我身边?

  “您喝口热茶,定定神。”沈烟扶起悠儿,递过一杯热茶,她的嘴边带着温和的笑,回身对白芷道,“将窗户开一道缝,屋子里太闷了。”

  悠儿带着几分警惕,自从儿子死后她没有和沈烟有过任何对话,从某种意义而言,她和沈烟之间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争斗进入了另一种形式。

  然而事实上,两个当事人从未有过任何斗争的痕迹,可这份争斗却从未消失过。

  “你怎么来了?”

  “皇上派人叫我过来的。”沈烟的口吻不带半分优越感,仅有的是一份真诚,“皇上说,希望我帮你解开一些……心里的困惑。”

  悠儿不会去追究臻杰知道自己梦魇的渠道和原因,但是她很好奇沈烟此行的目的,难道那份心魔,沈烟能有办法替自己解开?

  屏退白芷,沈烟端坐于悠儿面前,将心中话娓娓道来:“杰项虽然不是我生的,可就如你带着真意,十几年下来,他们对于自己而言亲生与否根本没有区别了。我一直对杰项和元戎无二,所以我能感受得到,十几年来你对杰项一直都有所提防,虽然你表现得对孩子们一视同仁,可在你的心里,一直都把杰项视作敌人。”

  悠儿注意到沈烟的措辞,很显然面前这个与自己一同从襄王府出来的女人在这一刻,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不可冒犯的皇后。

  “你想说什么?”悠儿冷声反问,“为你的养子来抱不平?还是你和老二家的一样,开始为杰宸找替代者?”

  沈烟并不介怀,只轻然一笑,“皇上说,您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果然不假。”

  悠儿满怀敌意地看着沈烟,冷冷道:“你在向我示威?”

  “不敢!”沈烟笑中带了半分歉意,随即正色道,“但作为朋友也好、姐妹也要,我认为自己有义务提示你。这个皇宫可以没有任何一个,但绝对不能没有你。所以皇上也好、我也好、孩子们也好,谁都不愿看见你病倒。”

  “你究竟想说什么?话题是不是扯远了?”悠儿依然面色不霁。

  沈烟定了定心,朱唇微启,“你是不是梦见班君娆了?”

  悠儿的手在锦被下握成了拳头,一双美目带着愤怒紧紧盯着沈烟。

  “皇上今晚在承乾宫休息。”沈烟的目光也未曾从悠儿脸上移开,“我来之前,皇上把杰项叫到跟前,我本以为他要考杰项学问,却没有想到他把班君娆的往事全部告诉了孩子。”

  “怎么可能?”悠儿大惊,她和臻杰是有默契的,为了让每一个孩子有一个公平的成长环境,对于这些过往必须讳莫如深。

  沈烟镇静道:“当时我也很惊讶,孩子更是完全呆住了。他是听说过关于生母一些不好的传言,但这都比不上一桩桩事实摆在面前的打击强烈,我甚至担心杰项会因此承受不住。但是……孩子的表现让我意外,却让皇上很满意。”

  悠儿知道,臻杰完全不和自己商量,就把这些往事全盘告诉杰项,就是要逼自己将心事吐出,而这些心事若一直得不到宣泄,就真的会成为心魔,从而彻底改变自己。

  “烟儿。”悠儿无力地闭上双眸,单手支撑着额头,嘴角是苦涩的笑容,“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并且在你的管教下杰项长成了一个非常出色的少年,甚至比过他的哥哥。可是烟儿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提在心上不敢放,到如今杰宸突然去世而全部涌出心头的忧虑是什么吗?”

  沈烟选择了安静地聆听。

  眼角有晶莹闪出,悠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杰宸活着时,我笃定他会成为太子,谁也无法和他争,所以有些事情我可以不去想。可如今他不在了,那么每一个孩子都可能取代他的位置。但谁都可以,就是杰项不行。”

  “你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吗?”她抬头看着沈烟,自问自答,“我们谁都无法预测。那么,现在优秀善良的杰项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能保证么?如果……如果他有一天知道班君娆是被我逼死的,你认为他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么?你能保证他不会做出任何痛心失望之下疯狂的行为么?如果他成为帝王,将来万一知道了生母的死因,而那时我也不在了,那么谁来保护我的儿子和孙子?你要我凭什么相信他?”

  沈烟显然看见悠儿的神情随着心事的点滴吐露而渐渐释然,她很明白,作为一个母亲,悠儿对于杰项的提防无可厚非,而当年逼死班君娆,也不仅仅是悠儿要班君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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