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宫声·下(65)_府天

六十五

　　"怎么这么快！"

　　车子到了长公主府，崔夙几乎是一跳下车就冲着萧馥问道。见这位往日爽利的女总管同样是没了分寸，她也只得叹了一口气，便直接往沉香的院子赶去。被硬拉来的素缳不甚明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带着几个铁卫匆匆跟上，直到在院子门口听到一阵接一阵的呻吟，方才知道是有人要生产了。

　　可是，究竟是谁要生产，居然在长公主府弄出这么大阵仗？

　　萧馥先是命人拿来藤椅让崔夙坐下，见对方执意不肯，她只得解释道："长公主，几个婆子我早就命人请来了，就是里头有经验的健妇也有四五个。可是，这女人生产总是第一难事，所以免不了困难些。再加上沉香一开始身体太虚，后来虽然竭力弥补，却还是一时半会儿顾不过来。不过长公主放心，这里头的产婆全都是京城最好的，应该不至于有差池。"

　　"希望如此！"崔夙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句，这才在藤椅上坐了下来。沉香一个下人的生死在旁人看来自然不算什么，可是，那毕竟是跟了她三年的人，不是什么物品。眼看着一个昔日灵秀的女孩变成如今的憔悴模样，她于心何忍？再说，北边的事到如今还没有一个准信！

　　院子的四周已被铁卫把守，素缳在听到沉香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不禁一动--她当然知道昔日崔夙身边有一个贴身侍女叫做沉香，只是，这个人不是和侍卫秦达一起外出之后便渺无音信么？怎么如今会在这里要生孩子，而崔夙还急成这般模样？见崔夙脸色不好，她也不好多问，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候消息。

　　然而，里头的声音一阵响似一阵，孩子却始终没有生出来。崔夙早已按捺不住起身来回踱着步子，连萧馥也同样是脸色煞白，更不用说少有这种经历的素缳了。

　　女人生孩子，从来都是天大的关口。多少金枝玉叶红粉佳人，都是在这上头香消玉殒的，谁能说这次就一定平安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紧接着，大门便被拉开，一个满面笑容的婆子三两下蹿了出来，丝毫不受肥硕身躯的影响。她不认识崔夙，径直上前对萧馥行了一礼："恭喜萧姑娘，是位千金，母女平安！"

　　谢天谢地！从来不信神佛的萧馥破天荒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甚至没发觉那婆子来恭喜自己有什么不对。待到准备打赏的时候，她才发现长公主府的人都被拦在了外头，不觉有些尴尬。思量再三，她便伸手去褪自己胳膊上的金钏。

　　可是，还没等她动作，素缳便赶在前头走上前去，随手将一个锦囊塞在了那个婆子手中，举重若轻地嘱咐道："这里是二十颗金瓜子，你们拿回去分了。今天的事情务必守口如瓶，否则莫怪我今后无情！"

　　那婆子接过那沉甸甸的锦囊，原本心中一喜，但是听到最后那句话，竟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小看面前这位看似丫鬟的少女。直到她转身进去，也没注意到一旁身着华丽的崔夙。

　　崔夙赞赏地朝素缳点了点头，随后方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对素缳提过沉香的事。忖度刚刚生产完的沉香还要休息，她便和萧馥打了个招呼，和素缳先去了书房。

　　"长公主的意思是说，镇北军那位秦副都统，竟然有可能是契丹人？"

　　素缳虽然隐约听说过镇北军不稳的消息，但由于这条渠道向来都是田菁把握，因此她知道得并不多。此时此刻，想到身临险境的师傅，她不由失却了一向的冷静。

　　"长公主，既然知道镇北军不稳，为什么不加派大军？让师傅和楚王一起去，难道就能压服那些骄兵悍将么？"

　　"派大军？在契丹大军压境的时候先来一场内斗？"

　　素缳顿时哑口无言。崔夙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站了起来："菁姨是你的师傅，又何尝不是我的亲人？我不想看着他们去冒险，但在如今的情势下，不冒险，就意味着整个北疆将全部卷入战火当中，稍有不慎便有莫测大祸！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做好全面准备，在京城和北疆中间建立一系列缓冲，然后做好兵马调配和囤积充足的粮草，仅此而已。"

　　素缳这时已经醒悟到自己的失言，想要补救时又听到这么一番话，当下默默无语。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一阵子，书房大门忽然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面沉如水的萧馥。

　　"长公主，沉香姑娘的情况很不好，那位梁姑娘正在为她诊治。据她说，沉香姑娘这一胎大伤元气，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崔夙根本没想到刚刚的母子平安会变成这样一个下场，心里自然万难接受。她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问道："她不是号称精通医术么？"

　　"精通医术也不能尽解所有沉疴。"萧馥怎会看不出崔夙方寸大乱，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紧跟着便解释道，"梁姑娘只是说按照沉香生产时亏虚太大，如果能熬过明年开春，那么便至少能活过三十岁；若是不能，只怕两三年中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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