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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萧馥抬眼看了看崔夙,紧接着又垂下了头:"这幅画之所以挂在我家的正堂,不仅因为这是名家之作,还因为它指示着一件东西的去处。不瞒长公主说,当初英宗皇帝降下的罪名中,有一条说是我家交结将领,图谋不轨。其实,我家确实和一些将领有银钱往来,而这些将领无一例外,全都是镇守北疆的将领。"

  崔夙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惊愕。而萧馥却依旧镇定自若地继续陈述道:"突厥虽然强盛一时,但自从太祖立国之后便不复往日声势。契丹崛起于东北,几乎遍及一半的突厥旧地。我萧氏一族便有契丹的血统,虽然一再和中原人联姻,嫡系家主却心系旧族。因为担心中原势大而殃及契丹,所以一直都结交北疆将领了解朝廷动向。直到我爹的时候,因为这层血缘早就淡薄了,因此便想断了这个传统,结果还是太晚了。"

  这差不多是一段十几年前的往事,如今从萧馥口中说出,却还是让崔夙感到一阵深深的悸动。她倒是不在乎萧馥的身世,问题是,萧馥郑重其事地说出这些,其意与其是替萧家抱屈,还不如说是在告诫她,北疆的大部分将领,其实一直都在拖朝廷的后腿!

  "你的意思是说……"

  面对崔夙的疑问,萧馥一字一句地道:"我当初还小,那段记忆自然不清晰了,但我娘临死前说过的话我不可能记错。倘若还有人能够通过这幅画找出当年被我爹藏起来的账本,就只有我一个了。"

  崔夙如今正因为北疆复杂的局势而头大不已,眼下萧馥既然这么说,她立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这件事就由你去做!不管是需要什么你尽管和我说,当年的旧事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但如今的事情说不定也能从这上头找到线索!"

  在这样的言辞面前,萧馥却忽然反问道:"长公主就不怕我虚言诓骗?就真的这么信任我的话?"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你已经证明自己很多次了。"

  深深地凝视了一下崔夙的眼睛,萧馥最终深深下拜:"长公主如此信任,奴婢必定不负所望。"

  直到离开长公主府上了自己的马车,崔夙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这是她事先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要在短时间内建立起对于一个人的信任并不难,难就难在绝对毫无保留的信任。而她先前已经赌赢了一次,这一次能否赢下来,便要看她有没有信错人了。

  而从她身为女人的直觉来看,萧馥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但尽管如此,她仍旧不能把希望完全放在这一条线上,其余的线索该查的仍旧得查。不过,陈诚安那里他究竟是否要再去一趟?毕竟,她曾经和他有过默契的。

  沉吟良久,她终于开口吩咐道:"改道,去魏国府!"

  听闻崔夙来访的时候,陈诚安颇有些疑惑。这一日朝中事情处理得快,因此他早就到了家,此时还在心里琢磨着早上死在门口的那个人。尽管京兆府没有什么不利的消息传来,总管也保证已经暗自搜过那人的身上,没有任何收获,他却依旧无法定心。

  亲自把崔夙迎进了书房,他暂时抛开那点儿心事,笑吟吟地问道:"长公主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

  崔夙本能地望了一眼旁边侍立的几个下人,陈诚安立刻心领神会地摆摆手把人遣退,神情也郑重起来。看这个光景,他知道崔夙来不是为了寒暄的,只怕是真有什么要紧事。

  见没有外人,崔夙便沉下脸来:"陈相,今天一早死在你家门口的那个人,你真的不认识?"

  崔夙这么开门见山地一问,陈诚安立刻知道事情不对劲了,连忙摇了摇头,继而试探着问道:"我真的不认识。怎么,此人的身份莫非有什么干碍?"

  "他的身份如今京兆府还在查。问题是,他身上带着一件要紧东西。"崔夙犹豫一下,越想越不对头,最后决定全不避讳,"你可知道,他身上有一份调兵勘合,正是当初让万居飞送命的东西!"

  "这不可能!"又惊又怒的陈诚安终于难以抑制情绪,霍地站了起来,"我那总管当初曾经搜遍了他全身,根本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和可疑的东西!"话音刚落,他便感到几分尴尬,连忙补救道,"他只是觉得此人倒毙在我家门口,有些蹊跷,所以谨慎了些……"

  "不,他做得没错!"

  崔夙猛地打断了陈诚安的话,心中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疑惑所在。没错,人倒毙在陈家门口,凡是稍有头脑的管事,都不会傻呆呆地直接报京兆府,不做任何的事先防范措施。如果有勘合这样要紧的东西,应该早就被拿走了。既然如此,偏偏在京兆府差役赶到的时候还查了个正着,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陈家有内鬼!

  兵部有内鬼,如今陈家也有内鬼,这个世道实在是太可怕了!

  陈诚安不是傻瓜,崔夙能够想到的事,他自然也是立刻明了,脸上立时布满了怒色。好在崔夙没有直接怀疑上他,反而把事情和他交了底。否则,他岂不是无缘无故背上一个大黑锅?即使他是太皇太后的嫡亲弟弟、崔夙的舅公,但摊上这样的事,恐怕也无法平安度过吧?

  "你那个总管是否可靠?"

  陈诚安原本脱口就想说绝对可靠,但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他家里出事不是第一次了,上一回也是一个平日老实巴交的下人忽然间对自己利刃相向,这次又忽然冒出这样一件事。他如今觉得自己这个魏国公当得窝囊透顶,就连一个宅邸中下人的忠诚都无法确定。

  "应该……是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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