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栖蝶(41)_姬流觞_应天故事汇

四十一

　　紫玉初时以为素素是浊世佳公子，想以自己清净身子相许，为将来谋个出路。没想到素素竟是个女子，就算把自己赎了出去，没有依靠，又以何为生？后来看素素来往的人物似乎都有些来历，便起了骑驴找马的念头，想着有朝一日找个好靠山。德文来找过素素几次，有时素素不在，紫玉殷勤招待，德文却视而不见。日复一日，便是木头人也有怨言，更何况紫玉又自视甚高。只不过不让素素看出来罢了。

　　紫玉在屋里转了转，想起前两天那个人的话，王府里的侍妾也比妓女强。更何况，以自己的心计手段，只要能进去，就不怕没有出路。于是摸了摸袖子，罢罢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素素，你不要怪妹妹我无情，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惹上了那些大人物。接着转身走到熏笼前，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扔了进去。

　　"我该走了！"冷冷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叹息，听在紫玉的耳朵仿佛末日来临，吓得她霍地转过身来。

　　方才还酩酊大醉的素素，此刻背着手站在她的身后，清秀的脸上，微微垂下的眼睑掩盖了所有的表情，看起来是那样的冷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没有多说一句，她转身走出房门。

　　看着素素踏出房门，紫玉终于反应出来，跌跌撞撞地追出来："先生，先生，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是十四爷，十四爷让我做的啊！"

　　素素停住脚步，看着她慢慢地说："为什么不说雍王爷呢？或者九爷？紫玉，我们不过是普通百姓，何必掺和到里面去！"

　　看到素素仿佛知道一切的样子，紫玉止住哭泣，眼神逐渐变得凶狠而绝望，"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我！你是大侠，你有一身本事，不高兴了就可以杀人泄恨。连那些王爷们也不敢轻易侮辱你，可是我呢？你知不知道生张熟魏，迎来送往的日子有多难受！一样是女人，我没有你有本事，没有你那么好命，难道我就要一辈子过这种日子吗？！论相貌，论性情，论才华，我哪样不及你！你是别人不要的破鞋，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们上杆子地找你。我虽在青楼，可是我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又是清白之身，却连回头一瞥都没有。为什么？你哪有资格来教训我！"

　　素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紫玉觉得她的眼里似乎在看着别人，心里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暗暗后悔，却不肯服输地梗直了脖子。慢慢地，素素的眼神有些恍惚，轻轻地说道："他们一定告诉你你姐姐的事了吧。不错，我丈夫把她从青楼赎了出来，接到家中……"素素顿住口，凤眼眯成了一丝直线，却有一丝慑人的冷光凌厉地射向紫玉。

　　紫玉以为她狂性大发，要杀了自己，索性一把抓散了自己的头发，就地撒泼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那可怜的姐姐，现在又来杀我。我们姐妹两个都死在你手上好了！你杀了我吧。"

　　尖利的哭叫惊醒了素素，看了她一眼，甩开抓住自己衣服的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刚走到门口，正碰见胤祯，两人均是一愣。胤祯听到屋里的哭闹，抢上一步说道："你没事吧？"

　　素素笑道："有人告诉你我有事？"

　　胤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只能点点头。素素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问道："下午有事吗？没事喝酒去吧。"

　　胤祯伸头看看屋里，紫玉披头散发地跪倒在门边，扒着门框正往这边看，神态楚楚可怜。想起方才听到的哭闹声，大概猜到是为了紫玉的姐姐，那个被杀的小妾。有心问问，看到素素笑眉笑眼中半点笑意也无，遂说道："没什么大事，走，我们喝酒去！"

　　素素之所以留在紫玉阁中，只是因为紫玉的亲姐姐是素素丈夫的小妾。官宦人家出身的两姐妹，因为父亲无法归还国库欠款，合家被抄，姐妹两个也充作官妓。当年事，查下记录就可以找到。

　　胤祯几次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话到口边，却又咽了下去。素素低头喝了会儿闷酒，才说道："有人买通紫玉，给我下药。然后派人通知你，让你在我药性发作的时候正好赶到。于是，我们就，就……按照他们的算计，到那时，像我这样的人就算不会杀了你，至少也会恨死你吧？"

　　胤祯听得有些迷糊，不解地问："什么，什么药？你为什么要杀了我？"自从相识以来，两个人似乎从来没有对立到互相要命的地步，胤祯似乎不能理解。

　　素素看他一眼，脸腾地红了，说了两个字。声音虽然低，也足够胤祯听清，之后两人尴尬地低咳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各自看向窗外。

　　春药，对两个立志成为朋友的人来说，的确敏感。

　　对这个计策，胤祯颇不以为然。素素拒绝和自己在一起，说白了是因为自己老婆太多，但素素的心里又有他。这个女子爱憎分明，性子刚烈，心思清明，在这种事情上不肯有半点儿含糊。若是奸人算计，以素素的性子，绝对不会像一般女子头脑不清地把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除非自己也参与了设计，如果真是那样，任自己有千般借口也逃脱不掉的。胤祯是个聪明人，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了这一点，有意无意地克制和回避就是为了不触怒素素。此刻看到有人用这个计策，胤祯心里暗笑，看来那个人要拉拢素素的努力是白费了。

　　当然，就男女之情而言，初见面时，若非素素本身极为强势，看在胤祯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有些兴趣的女子罢了。就像秋原的妹妹，一夜之后或有怜悯，或有疼爱，转眼就会忘记。但是，现在恰恰相反。几次腥风血雨，胤祯已经不能简单地把素素看成普通的女子。当他仅仅是胤祯，不是王爷，不是皇子，面临困境的时候，能够站在他身边说"嘿，我在呢"，三十年的生命中，上天只安排了素素一人。午夜惊梦，浑然忘我的时候，想起那句"别担心，有我在"，内心就会安宁。这一切带给他的远远胜过男女欢爱。相形之下，他宁愿压下所有的欲望，努力把她视为朋友。

　　胤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现在正是他春风得意之时，隐隐约约，就在不远的将来，他会更上一层楼，不仅仅是个皇子。到时候，就像他的皇阿玛一样，像素素这样的奇女子，应当也必须收入他的怀里。素素的坦诚，无意中加深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给了胤祯一些幻想。带着一丝得意，胤祯憧憬着可能的将来。

　　抬起头，素素正扭头看着窗外，白皙的脖子宛若一支玉檠，勾勒出完美的曲线。胤祯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素素……"就着酒劲，胤祯准备说出在心头转了很久的话，"你……"

　　--素素慢慢转过头。

　　"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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